氿桁骨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动作,他换了一种蹲姿,接近半跪的样子,歪着头凑到穆无期的脸侧,鼻尖几乎可以挨上他的肌肤,他感觉到了他的皮肤细微且不规则的抽动。
温热的鼻息铺洒在穆无期的脸上,忽然把声线压低,用了一种古怪的语气,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这块黑玉的来历呢?”
穆无期愣了一愣,而后急切中带了些疯狂地抓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告诉我,告诉我!”
他从穆无期手中勾过那块黑玉,将它攥在手心里摸了摸,从指缝里散发出微末的红光,一缕缕红色微芒自他的手心蹿出,沿着他的臂膀缠绕而上。
霎时,周遭泛起一股强大气流,从氿桁骨体内奔涌而来,那刺眼而雄浑的红色气焰萦绕在他身体附近,火光下,他的脸色忽明忽暗,变得格外狰狞,直到一抹从他头顶发出震荡天际的火红光柱,冲击波震荡了头顶的天际,映红了半边天,黑夜里尤为瞩目。
穆无期下意识向后退去,直到一阵兴奋的宛若婴儿凄厉的啼叫声响彻云霄,那声音是穆无期从未听到过的,耳边夹杂着呼啸的山风,凛冽而恐怖,他现下只是想逃离,什么地方都好。
那燃烧着,如同照亮了寒冷黑夜的火焰里,氿桁骨已经不复人形,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足有三四辆越野车叠加在一起,那样一个体积庞大的野兽形状。
它那四只如鹰爪般锋利的爪子上环绕着一层层金黄的烟雾,那墨绿中透着些许赤红的毛发随着被控制的劲风飞扬,头上铁灰色的巨大的山羊角象征着绝对力量的存在,凶猛无比的兽脸上翡翠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穆无期。
他的身形如同一座屹立千年而不倒的巨峰,如同山脊一样巍峨的脊背两旁,生出一双尾尖发黑的金色翅膀,那双翅膀不住地煽动着,生出不受控制的气旋将四周的矮草连根拔起,一瞬间狂风骤起,飞沙走石,灰暗中大地隐隐发出颤动的声响。
那火焰里强大的热浪直接将越野车掀起,翻了个底朝天,穿金裂石,震耳欲聋的声音让穆无期也开始头脑发胀,一阵血气翻涌,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那血盆大口张开,嘶吼了一声,那声音与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像极了婴儿啼哭的惨叫,一颗颗森白而尖利的长度约有半米的巨型牙齿错落有致的排在兽口之中,仿佛顷刻间合起就能咬碎一个人。
穆无期转身跳起拔腿就跑,结果只迈出几步就被一股熟悉莫名的重气压震得倒在了原地,他啃了地上的几口土,紧接着他又一个翻身想站起来,那股力量立马制住了他的动作,让他动弹不得,这股力量好似从天地的每一个角落都聚集而来,在他所处空间的四面八方都丝毫不留空隙的倾轧下来,桎梏住了他的行动。
几乎快要不能呼吸,穆无期涨红着脸,嘶吼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是说……这才是你原本的模样?!”
他如今处在崩溃的边缘,这种来自天地各处的力量限制着他的行动与他曾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些怪物啃咬分食时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这种熟稔之至的感觉让他如临深渊。
他瞳孔骤缩,喘着粗气,望着缓步而来的陌生巨兽,在它身上萦绕着的淡淡火光烧焦了他的毛发,鼻翼间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恶心味道。
回答他的又是一阵劲风,热浪铺卷而来,眼前的巨兽身体上的红光突然充盈起来,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大地一角,远处的矮山在光芒中好像罩了一层淡红色的纱衣。
仅仅是穆无期感到刺目,闭眼之间,眼前红光俱敛,随风飞在空中的石头沙砾绿草皆纷纷坠落下来,大地的战栗消失不见,风声也停止了,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极度的静谧让穆无期感到不适。
待他睁眼,面前一张冷峻的脸,以及一双漠然的眼睛中带了不可掩饰的欲望,还是如初的姿势,可这一次,穆无期明显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亲眼看到,氿桁骨慢慢张口,而那嘴里一口森白的牙齿倏然变得尖锐且细长,淡淡的黑气附着着他的血管延伸而上,眼里绿光一闪而过,俯身趴在穆无期的身上,轻轻嗅着他脖颈间来自大动脉的甘醇血气。
穆无期手脚皆被钳制,他仿佛又看到了白日里,一张张凶恶而狰狞的脸庞,扭曲的笑,用最锋利的牙齿撕扯着他的皮肉,他整个身子都冷了下来,绝望之极的他游荡在生与死的边界,向前跨一步便是死,向后退一步就是生。
他带着最后的一线希望,颤抖着声音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氿桁骨。”
像是一句古老的魔咒,及时的唤醒了氿桁骨的神识,他瞬时打了个激灵,微微怔忪,眼睛渐渐恢复清明,穆无期身上的重压也在刹那间被撤去。
氿桁骨向他伸出手,用拇指碰了碰他的眼皮,又用手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说道:“这就是你想知道的。”
穆无期双目无神地看着他背后已经被巨浪掀飞的越野车,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怔怔地望着他,嘴里喃喃说道:“你会杀了我吗?”
氿桁骨明显身形一顿,随后开口道:“永远不会。”
一句坚定且毋容置疑的话,就像一针永恒的强心剂,狠狠地扎进穆无期的心脏。
再者说,世界都是这样了,他还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清风徐来,抚过山峦,掠过草尖,那已经在路边躺尸许久的越野车在穆无期的视线里逐渐变小,直到它发出碰地一声,绽放出了残忍而美丽的绚烂火花。
穆无期转过头来,眼睛感到一阵酸涩,虽是也有段距离,但好像这场爆炸轰隆震耳的声音对他们俩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即使背后还有热浪侵袭而来,他也不甚在意。
他一手揉捏自己的太阳穴,一手搭着氿桁骨的肩,疲惫涌上,而且越觉四肢无力,心脏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弄得他难受,整个人索性都趴在氿桁骨身上,任他背着自己走。
氿桁骨走路很稳,穆无期就在这轻微的颠簸中侧着头枕上他的肩,浓重的困意逐渐麻痹了他的大脑,上下眼皮子一直打架,他有些扛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粒雨珠毫无预兆地打在了他的脸侧,他顿时一个激灵,疲惫与倦怠瞬间从身体中拔除,抬头去看天空,之前他一直没注意的,之前白天四散在半空中的诡异光线如今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繁星璀璨。
他只知道,现在的银河星辰耀眼光辉不过是过去太阳还存在时候反射出的光芒,这些星体距离地球太遥远了,光的传播是需要时间的。
天空开始掉点滴小雨,穆无期商量着开口:“我们歇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