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偌大的涯底只剩下白子画一人。方才还被红光笼罩的风月石此时因为失去花千骨的血而色泽尽退,白子画的脸上露出了快乐的笑容,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一件搁置在心中很久很久的事终于有了解决之法。此时的他是这样感谢东方彧卿,这不是一个惩罚,是一个恩赐,他心心念念的事终于可以达成了,从此以后,他再意不用担惊受怕了。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又扬起一个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他缓缓踱步到风月石前,将双手轻轻覆上巨石,那种小心仿佛是在对待一个挚友。只见他薄唇轻启,几句庄严的誓词响彻云际:
“神界各位神明在上,晚辈白子画,承蒙女娲后人神谕庇护多年,许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晚辈不甚感激,但这神谕于我却是心中不可磨灭的痛楚,现只求与女娲后人花千骨永生永世同生同死,如女娲后人有任何闪失,我绝不愿一个人独活于世,请各位神明为白子画见证,从此收回神谕,从此生生死死,全凭命运做主。”
白子画话音刚落,却见风月石周边的薄雾迅速四散开去,抬头可见碧蓝的天幕,一阵阵凉爽的清风徐徐吹来,风月石在微风中幽幽颤抖,紧接着,风月石上竟迅速长出了许多嫩绿的芽儿,那些芽儿用最快的速度展开,长成了许多嫩绿的小草,那些小草都一应只有四片叶子,看起来娇嫩而可爱。白子画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却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推力朝他席卷而来,他被那股强大的推力推动着不断向后退,却没注意到脚下的沙砾和石块,那些沙砾和石块在强大推力的作用下朝着白子画飞去,白子画下意识用手一挡,那石块硬生生地在他的手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如同水滴一样缓缓流出。
白子画不敢大意,他奋力催动内力,将周遭的强大推力全都顺势锁在身边,再默念水决,那推力顿时顺着一道水柱蜿蜒着向四周散去,一切终于归于平静。这时候白子画才意识到手心传来的阵阵疼痛,低头一看,手中的伤口竟然因为刚才奋力使用内力而越来越大,却没有一点儿愈合的症状,白子画这才恍然大悟,知道神谕已解。他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拍了拍周身的尘土,又回头望了望那“一石头的春天”,露出了感激的笑,或许它本就是一片沃土,只是因为背负了太多才不敢释放自己,现在守护灵珠的任何已完成,又收回了神界的圣谕,所以才能开花结果了!
白子画垂眸一笑,唤出横霜,向涯顶飞去。从此以后,他不会再失去她,就算不能保护她,但至少,有了一起离去的权利。
“师父!”花千骨看到迎面而来的白子画无甚欣喜。她迎上去,绕着白子画转了好几圈,发现真的没什么不一样,这才放心下来。她仰起头,定定地看着白子画的脸,就那么看着,表情极其严肃。聪明如白子画,怎么会不明白花千骨的意思呢?他淡然一笑,目光灼灼,“我刚才用风月石解除了小骨给我的神谕。”
“什么!”在场的三个人全都吃惊地喊出声音来。就属笙箫默最沉不住气,“师兄,你怎么不和我们商量啊,你看,现在千骨回来了,你们马上就可以永生永世地陪伴了,而且千骨重塑神身指日可待,你是不是太草率?”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根本不需要考虑的事情何言草率?”白子画并未解释太多,语气依旧平淡如水。
花千骨此时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许只有她知道,那道神谕对许多人来说是一种求之不得的恩赐,于师父而言却是永生永世地折磨,她当初将死,而且也知道了师父的心意,一定会随他而去,最终不仅没了性命,甚至丢了千年声誉,爱他如她,怎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当时只盼能护师父周全,想也没想便将神谕给了他,谁知那道神谕竟然困了他百年,折磨了他百年。如今,能去除神谕,的确是一件好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师父从那个失去她的阴影里彻底走出来,解开神谕就是解开心结啊。
“师父,我明白!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同生同死!”花千骨深情款款地凝望白子画,眼光触碰之处满是柔情。
好一句同生同死,他想的,她知道。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彼此的心灵就能契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笙箫默没有再说什么,他退到洛匀非身边,两人相视一笑,他们是如此;他们,亦是如此!
是夜,风月神殿的月色美的宛如画中。本来拿到了五灵珠就应该丝毫不耽搁地回南诏,可是非儿却坚持要住一晚再走。大家也都觉得这风月殿的确是一个隐居的绝佳之地。
花千骨和白子画相互偎依在殿前的桃花树下,任月光笼罩,清风徐来,桃花瓣随着风悄然落下,静谧的夜显得安逸而美好。
“师父,你觉得此行可会一切顺利?可是为什么小骨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呢?”花千骨抬起头,望着白子画,见他一脸淡然,本来不安的心却瞬间安定下来。
“放心,有我在。”白子画用下巴微微婆娑着花千骨的发,又低头在她的发间刻下一个浅浅的吻。其实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安心过,神谕已除,同生同死仿佛成了两人永生永世在一起的最好保障。
花千骨用力地点点头,又低下头,将头埋进白子画的心口,那心跳均匀有力,让人觉得十分安全。
不消一会儿功夫,怀里的人儿竟甜美得睡着了,脸上的笑容轻柔而优雅,白子画望着望着不禁有些痴了,他搂紧了她,偷偷地在她粉如桃花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但很快便离开了,生怕打扰了她的美梦。他抬起头来,碰巧一片桃花瓣飘落而下,落在他的肩上,又顺着他的衣袖滑落下来,白子画伸出手,将那片桃花瓣轻轻捧在手心,轻轻的握上拳头,又打开,那片花瓣竟成了一根发簪,那发簪正是一朵粉色的桃花,五片花瓣栩栩如生,还镶着一道不太夺目的金边,连其间的花蕊都清晰看见,甚至能在风中颤动。白子画微微一笑,将发簪点缀在花千骨的发间,发簪很美,她,也是。
此时,湖心小筑的风也吹的格外轻柔,星光隔着亭台撒在湖面各处,月影也在湖心隐隐摇动,煞是好看。一叶小舟,两个人儿,一壶清茶,生活能不能永远这样单纯而透明?
“今晚怎么都不说话?”洛匀非望着对面的笙箫默,有些好奇,一贯最多话的他今晚倒是出奇地安静。
“非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一个梦?”笙箫默正襟危坐,一脸认真。
“什么梦?”洛匀非很难得看到笙箫默如此正经地说话,不禁有些好笑。
“曾经在东海边上,我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你身后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你一点一点地被黑洞吞噬,我喊你,你听不到,我很努力地想要奔向你可是却离你越来越远,直到你消失在那个黑洞里,紧接着那个黑洞也消失不见。”笙箫默没有刻意地回忆东海边上的那个梦,因为那个梦一直困扰着他的心。
洛匀非侧着头望着他,认真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句子,她微微蹙着眉,脸色一瞬间十分苍白,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她展开笑颜,柔声道,“想什么呢?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真的只是一个梦?”笙箫默此时很焦虑,那些莫名而来的不安和焦虑总是困扰着他的内心,让他无法释怀。他低头泯了一口茶,又抬头望了一眼洛匀非,那明亮的眸子里尽是决心,“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陪你一起进那黑洞,咱们永生永世不出来!绝不会再让你像在沧海里那样一个人承受孤寂。”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再给你弹一曲华胥引,再给六界下一道神谕!”洛匀非看着笙箫默的样子,竟觉得无比心疼。
“你敢!”笙箫默的声音里夹杂着责备和警告。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保证!”洛匀非信誓旦旦。
“嗯!”笙箫默终于笑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人,他的心都随着面前的这个女子而摇摆不定,她喜,他便喜;她忧,他便忧。不过,好在不会再错过。
翌日清晨,白子画四人早早启程,他们要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南诏的女娲神殿。一路上丝毫不敢耽搁,到达南诏已经是傍晚时分。东方彧卿早早地等在那里,看见天边逐渐清晰的四人,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东方!”花千骨挥了挥手,东方彧卿笑着回应。
“一切都还顺利吧?”东方彧卿的目光穿过花千骨,落在白子画的身上。
“嗯。”白子画的表情依旧淡淡。
东方彧卿点点头,继续说道,“尊上,骨头重塑神身要先得女娲娘娘的同意。你是不是想好真的要与骨头白头到老,不离不弃了?”
“自然!”白子画的声音掷地有声。
“好,这些话,你敢再对女娲娘娘说一遍吗?”东方彧卿扇动折扇,笑着说。
白子画不做停留,径直有到女娲雕像前跪下,这一举动吓坏了周遭所有的人,唯有东方彧卿笑而不语。
“师父!”花千骨更是惊得叫出声音来。
白子画也不理会众人,他抬头仰望着女娲雕像,瞬间觉得神圣极了,紧接着他只感觉一股十分强大的吸引力正牵引着他,让他不知不觉想要跟着那股力量走,突然,他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周遭众人一片唏嘘,只看见白子画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朝着女娲神像飞去,紧接着就不见了。
“师父!”,“师兄!”笙箫默和花千骨一阵惊呼,花千骨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手触摸着女娲神像,哪里还能看到白子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