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挽悦受了惊,飞快地跑出了东偏园,竟然来到了五小膳房之一的百膳堂侧门前。
午膳刚刚结束,里面的太监宫女正忙活着打扫收拾,杨挽悦在外面往里看了几眼就离去了。在厨房干活儿的大多是二等奴婢,她可不想多生事向他们行礼。
她打算从百膳堂正门绕道回她的木屋,便紧贴着宽阔的宫道飞快地走着。自从上次迷路后,她回去就把宫里的地图背了个滚瓜烂熟,虽然很多小道暂且不知,但具体方向她已经摸了个门儿清。
抬眼看见左手边有条小道,她撇撇嘴,自信地叉过去。不远处有三个太监弯着脊背结伴往前走,这是这类人普遍有的姿势——常年在主子们面前点头哈腰,越是底层的太监,脊梁越弯曲。
但有个特例。杨挽悦望见一个眼熟的背影,默默靠着路边笔直地迈着步子,颀长的身躯那么醒目,也透着几分孤寂。
杨挽悦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没料到能碰见他。
君铎旁边的两个太监看着都比他大,两个人搭几句没营养的话,有时问他几句,他也只是微点头作为回应。
他话可真少,挽悦边想着,边不住脚地往前走,大声喊道:“三哥!”
君铎顿了脚步马上回头,看到出乎意料的人后愣了。两个太监也回头奇怪地望着他俩,君铎立刻平淡地说:“你们先走,我妹妹来找我。”
“小三子还有妹妹,真是……”两个太监互看一眼摇摇头先行离开。
杨挽悦走到君铎面前脸上绽开笑容,看他黑黝黝的眸子直直地望向自己——每次都这样,他总是这么看人。
“你又是干完活回去?”她看他身上的衣服前襟都已经湿透,前额的汗水顺着鬓角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淌。
君铎“嗯”了一声,抬手用右手的袖子擦了擦汗水,心中升起莫名的喜悦,嘴角往两颊扩了一扩。
挽悦也不知为何,似乎能感知道他见到她是有些高兴的,就调侃地说:“三哥,你刚刚怎么说我是你妹妹呀?”
君铎清瘦的脸往旁边转了转,用很平常的语气说:“不这么说他们回去会继续问。”他把目光转回来,看着挽悦挑起的眉毛又转了回去。
“我要顺着这条路绕回东偏园去,你是要回杂事局吗?”她问。
君铎心存疑惑地点了点头,声线低沉地说:“刚刚去百膳堂送水和柴火,现在正要回去。”
挽悦顿时觉得很无奈,他还真是惜字如金,连自己去东偏园干嘛都不问,是漠不关心吗?但她还是说了:“我被分到东偏园管花草啦,不过我还得背过那么厚一本鲜花的介绍才算通过,以后也住在那旁边。”
君铎有些吃惊,对于她没被发配去洗衣他倒是有几分欣慰。看着她灿烂的脸蛋,他依旧是“嗯”了一声。
挽悦吐出一口气,怕耽误两人各自的任务,朝前面望了一眼说:“三哥,你要右拐了是吧?我就不耽误你的差事了,我先走了。”
君铎缓缓点了点头,心中懊悔自己依旧没有把“悦儿”喊出声,于是面上显出几分纠结的神色。
杨挽悦朝他笑了笑,先行转身离开。君铎又一次望着她瘦弱的背影,背后垂下的头发随风飘舞着,乌黑发亮得像是上好的绸子。一身粗布青色衣裙穿在不少宫中的宫女身上,却都没有她引人注目。
*
再次绕回被层层枝条垂下挡住的旧墙,杨挽悦沿着墙壁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嵌在墙里的木门。她在心中得意地夸奖自己聪慧。
午时三刻还未到,园子里有个别几个美人都被她躲开了。她抬眼看向墙头的蔷薇丛,枝条上布满了尖锐的小刺,保护着娇弱的花朵。左手拨开层层繁杂,右手推开门,她走进院内,竟然生出一种错觉,像是在这冰冷的宫中有了一个家。
进屋喝口水,挽悦开始背一品红:“叶缘具钝齿、浅裂或全缘,茎顶……嘶好痒……喜温暖湿润及阳光充足,对土壤要求不严……”她往外蹦几个词,就用指甲狠狠挠几下脚腕,痒得眉头都蹙成一团了。
“坏了,这这这……”她实在忍不住低头,撩起裙摆一看——三个红肿的疙瘩竖着排列在一起,一个比一个大。再往上一抬,小腿上也有两个蚊子咬的包威风凛凛地朝她示威。
这么一看,她顿时感觉浑身都在发痒。
“我真是,凑得什么热闹,也不怎么精彩,还被咬了一堆疙瘩。”唉声叹气。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边忍着奇痒,边继续往下背。
背了一整个下午,到了晚饭的点儿,小武子来了。
“宫中哪里有给我们看看毛病的大夫?”杨挽悦指甲掐着手心的肉,已经忍耐了一下午。她想去要一瓶抑制瘙痒的药,顺便摸到门路以后生病能方便些。
小武子粗黑的眉毛皱了一下:“宫中是没有专门给宫女太监看病的大夫的,你这是怎么了?”
挽悦抬胳膊朝他面前举了举:“腿上还有很多呢。”她一脸哭丧,又在胳膊上找到了蚊子狠毒留下的痕迹。
小武子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这种外敷药倒是有个地方可以拿到,很多人都不知道门路。”
挽悦连连点头表示感激,再一次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留在东偏园——还能有点额外的照顾呢。
“我得要把食盒送回去,你现在和我一起去吧,”他忽然顿了顿,略有深意地望了望杨挽悦,“只是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是想要到药,肯定得……”
“小武子公公,这是自然,”杨挽悦立刻一副“我懂我明白”的样子点点头。她从袖子里拿出三个铜板,塞到小武子手里,又一副“哥俩好”的姿态:“公公,你和小铭子为我办事,我自然不能亏待你们。不过我手头也紧,咱月钱又少,我自然也得省着点花。”
小武子眯了眯眼,手里掂了掂铜板:“翠屏姑娘真是客气,我还真没有问你要钱的意思,不过你手里有几个,买药自然也能成。”
挽悦看出他满足的神色,嘴角也暗自一撇。有钱,各种大事小事可就好办多了。
她跟着小武子出了后院门,小武子指着一个拐弯告诉她往前走几步就到盼春宫偏门了。他们俩走了反方向到了极为偏僻的宫室前,门庭小且简陋。
“进去吧,里面那人姓邹,也是个太监。我还有不少事,就不进去了。”他说完就离开了。
杨挽悦四处张望了周围的景物,走向半敞着的门,在门口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没有人应。
她推开进去,一处生机盎然的小院子进入眼帘,除却一条窄小的小径,旁边都开垦出来种了植物。
这可真是能和卫嬷嬷的院子有的一拼了。不过,地方相比较而言是小了不少,这栋屋子看着也甚是简陋。不过,相信此人也是宫中特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