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靳又一次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他回想着这美丽的一天,挨枪子,飙车,逃命,被勒索,自己的人生经历又丰富了不少。现在他要卸下所有的疲惫,在病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窗户外的街道上亮着静谧的灯光,此时的群马县笼罩在一片祥和而静谧的氛围当中。罗靳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晚上7点,正是吃饭的时候。
罗靳侧耳倾听走廊外面的脚步声,他听到了餐车在地板上哗啦哗啦拖动的声音,空气里弥漫这一种土豆和脂肪混合的油腻香气。罗靳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的胃壁在不断抽搐,隐隐作痛。
罗靳实在太饿了,他把眼前的这袋葡萄糖溶液想象成一顿丰盛的大餐,只要输完它自己就吃饱喝足了。
不知道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多久,罗靳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他看见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傍晚,罗靳从街上回来,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他风风火火的跑进家门,才发现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他静悄悄的走进客厅,站在父亲身旁,腼腆的看着家里的陌生面孔。
父亲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那是罗靳第一次遇见汪云平教授时的情景。再随后的几年里,汪教授来罗家庆祝新年似乎成一种他们之间彼此默契的传统。
此时的罗靳在梦里努力的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眼前的视角,他索性接受了这个温馨的画面。他张开嘴试图想要叫一声父亲,他希望父亲能够回头看他一眼。但在梦里任何努力都是徒劳的。父亲背对着他,就如同过去无数个美好的傍晚他回家看到的背影一样。不过此时他身边坐的那个孩子是16年前的罗靳。
而现在的罗靳就好像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过客,不小心重新打开了那段美好记忆的窗户,他伫立在窗前只能静静的回忆,任由美好和痛苦的记忆,同时喷涌而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但是紧接着,承载着罗靳视角的身体好像突然飘出了窗外,他眼前温馨的客厅变成了一片薄雾弥漫的草地,细雨从天而降,他看到一群穿着黑色礼服的人安静的伫立在蒙蒙细雨当中,歪歪扭扭的十字架一直延伸到远方树林的边缘。
人们神情肃穆的望着眼前的一方刚刚被挖开的新土,黑漆漆的浅坑里摆着杉木打制的棺材。罗靳回忆起这是父亲葬礼的那天早晨。
罗靳东张西望,努力想回到那个温馨的小屋,但无论他如何挣扎,眼前的景象都是这一片肃穆的绿色和进行中的葬礼。罗靳如同一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罪人,必须眼睁睁的看完这场悲剧。
“罗靳,罗靳”
罗靳听到汪云平教授在喊自己的名字,他站在人群的另一边,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和这个黑色的送葬队伍格格不入。他就好像和罗靳一样,都是从另一个梦境里走过来的。
汪教授在声嘶力竭的对他大喊。
“这个城市会被毁灭…..我没办法……救你。硫磺山….有一个废弃….矿,你躲起来。爆炸结束…..我去找你。”
罗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断断续续的拼凑出这么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草地上的薄雾开始变浓,送葬的队伍慢慢隐匿在化不开的浓雾之中。罗靳感觉毛骨悚然,这片墓地上的亡魂好像都在这浓雾中寻找新生,让罗靳不敢踏入半步。
罗靳觉得周围的环境透着诡异,他想赶紧离开,却感觉两条腿好像了灌铅了一样沉重。
天空开始飘雪,潮湿的草地上铺上了一层薄灰。一片灰色的雪花落在罗靳的手背上,他想把这片雪花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但它立马就散落成了一撮白色的灰烬,天空中飘下的不是雪花,是灰烬,如同骨灰一般的白色灰烬。
罗靳吃力的往前走,穿过整片墓地。周围都是化不开的浓雾,脚下的青草突然在一个明确的分界线上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大片焦灼的黑色土地。罗靳的面前是一座巨大的黑色屏障,这屏障的质地让他想起了魔法世界的结界,人类的任何材料都无法散射出如此诡异的华光。屏障的上端高耸在浓雾之中,看不到尽头。而屏障的两侧则无限延伸,如同柏林墙一般,把整个地球一分为二。
罗靳沿着墙根往一个方向走,他被泥土中的那些融化了的黑色石块吸引了注意力。他捡起来一块仔细观察,这些石块的边缘因为高温已经融化成了光滑的水滴状,里面则露着蜂窝状层层叠叠的内芯。
罗靳突然觉得很恶心,他意识到了这些“石块”是什么东西,这些都是被融化了的骸骨,他扔下手里的骸骨,头脑一阵眩晕。
他快速离开屏障,沿着垂直于屏障的方向返回墓地中心,但脚下的草地再也没有出现,此时的浓雾之下是一大片城市焦灼的废墟。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色的残垣断壁,细小的石子更是直接被融化成了玻璃。如果真的有末日,那么罗靳此刻就行走在其中。
他站在焦土之中一动不动,任由飘落的白色灰烬盖住了他的身体,孤零零的如同废墟中的一尊白色的雕像,恐惧的乞求着自己也能被烧成灰烬,尽快结束这场恐怖的噩梦。
“罗先生,罗先生,醒醒!”病房里的灯光明亮而柔和,一个查房的大夫发现了罗靳身体抽搐,表情痛苦,准备把他摇醒。
罗靳在现实的世界里醒过来,他大口的喘着粗气,脑子里恐怖的景象依然挥之不去。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刺痛了他的双眼。
“罗先生,你可能发烧了,一直在说梦话。”摇醒他的是一个青年医生。
“奥,谢谢你,我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很可怕的噩梦。”罗靳扶着脑袋,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水,眼角湿润,显然在梦里痛哭了一场。
下半夜罗靳是开着灯睡的,灯光最起码能让他安心的闭上眼睛。
他一觉睡到天亮,任何梦都没有做。早晨的天空有些昏暗,但罗靳注意到现在其实已经8点了,整个群马县的天空依然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黑色之中。罗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不顾医嘱,披上了那件军大衣在走廊闲逛,随后他听见了两个护士在走廊的拐角窃窃私语。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咋们县外面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个黑色屏障,把整个县都包起来,谁都出不去。”
“我也听说了,昨晚咋们医院的救护车就是去那救人的,几个小年轻年轻气盛,冒冒失失的开车往外闯,刚开到黑障周围,整个车头都直接融化成铁水了,你说那个温度能有多高,车里面的人直接就没了。”
“哎呀,”另一个小护士神情慌张,被吓的不轻。
“黑色屏障,”罗靳听到这个字眼如同触电了一样,这跟他昨晚的噩梦一模一样。他掏出兜里的手机,想看看朋友圈里都有什么风言风语。
“这是怎么回事?”罗靳发现自己手机根本连不上网,也打不出去电话。他跑到其他病房去借手机,却被告知从昨天晚上开始,所有人的手机都打不出去电话了。现在的群马县,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孤城。
罗靳站在走廊中间,神情恍惚,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上。往左一步,是自己所熟知的正常社会,虽然在这里他被人追杀,被枪击,但生活总会走向正规的。而往右一步,则是一片隐藏在通俗社会之下的诡异世界,不管这个世界是由量子物理还是上帝粒子控制的。罗靳都觉得他非常可怕。
罗靳思绪混乱,最后,在这场激烈头脑风暴的结尾。罗靳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先回家喂狗,他的小黑已经离开他超过一天了,这会拆家都拆了好几个来回了,再不回去,这个家就没法要了。而且罗靳觉得自己心里有好多委屈要讲给小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