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琼幻境,漫天的紫琼花瓣一如既往地飘落,犹如终年不止的飘雪,永无尽头。紫琼树下,正躺着一名少女,少女一袭红衣直比这盛开的紫琼花还要美上几分。此时,少女似是睡着了一般,双眸紧闭,如玉的皓腕上有着三个细小的伤口,在她身边正坐着一个少年,自皓腕伤口处淌出的血液不断被他牵引而至,随即少年右手中一柄青灰长剑便已在血液之上掠过,随后少年左手剑指又是一引,净化后的鲜血便自少女左腕处回归本身,如此循环往复,已不知多少次了。
卿离已忘了去计算时间,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计算了,他的脸几乎已和卿颜一样白,嘴唇更是被咬的没有一丝血色,他已到了极限!
“再撑一会儿,马上就要完成了,绝不能……绝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脑袋中的眩晕感几乎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的眼里只剩下了一个人,别的,再没有了。
一炷香,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卿离的手已颤了,一双拿了近二十年剑的手此刻已是抖个不停,归尘剑缓缓向着他身前的那团鲜血上靠去,他的剑从来没有这么颤抖。剑,终于靠近了,这团鲜血几乎已完全成了黑色,卿离知道,这是心头之血,也是最后的血,所以,绝不能有任何意外!
剑挪得很慢,很慢,但终究在挪动,魔毒也褪得很慢。汗,已不停地自卿离鬓边,眉梢,眼前划下,此时的三尺青锋在他手中犹如万斤之重,重得难以承受。
剑,不抖了,在拂上那心头血时就已经不抖了,可在卿离眼中却还是颤抖的。良久,良久,良久,终于到了尽头,血亦回复了鲜红。
“终于……完成了……”
卿离只觉得眼眶有些湿热,但此刻他已没了半分力气。
“嘀嗒!”
最后的心头之血流回前,似乎有什么东西不经意间滴了进去。血,已止住了,一双莹润的皓腕上分别余下了三点殷红醒目的创痕,宛若寒梅傲雪,宣纸印花。卿离也终于眼前一黑,再提不起半点气力。
花,依旧在飞舞,叹息轻轻在琼林深处悄然响起,低不可闻,漫天的紫琼花,在二人身旁堆叠,飞舞……
不知过了多久,卿离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痒的,一个喷嚏忍不住打了出来,人也随之醒了,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个少女,肌肤胜雪,黛眉、星眸、点绛唇,明媚如花。
狂喜涌上心头,卿离忍不住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儿,似要将她揉进身体。
“好啦,你太用力了。”少女柔声道。
卿离道:“你终于……”
话刚出口,卿颜便在他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听。”
卿离一笑道:“这是紫岚山的紫琼幻境,这哭声不过是……”
说着,他便也觉得不对,侧耳倾听,果然听到有人在低低泣语,而且应该是一男一女。
只听那男人声音本应豪迈,此刻却是带了浓浓忧愁:“此去凶险何止万分,我万万不能带你前去!”
那女子似垂了几滴泪,哭道:“既是凶险,我便更应随你前去,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男人叹了口气,道:“不可,这次你说什么也我也不能答允。”
女子抽泣道:“你若不允,等你走后,这琼花林倒也是个埋骨的好去处。”
男人顿足道:“你……怎地如此……唉——”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女子道:“你若不想回来后见到的是我的坟冢,便带我一同前去。”
卿离二人相视一眼,均是心道:“也不知这男子要去何处,硬是不肯带那女子前往,这女子倒也情深,只是太缠闹了些。”
卿颜低声道:“你猜这男子会带她一同前去吗?”
卿离道:“应该会,师姐以为呢?”
卿颜不悦道:“你以后莫要叫我师姐了。”
卿离一窒道:“那……那我叫你什么?”
“你爱如何叫,便如何叫。”
“那……我叫你阿颜,可好?”
卿颜却不说话,转过头,似是认真倾听那二人的对话,可不知为何,耳根却有些红了。
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间紧迫,你们还是莫要打情骂俏了。”
卿离与卿颜相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他们可一直未察觉到有人在窥探他们,不远处,那一男一女两人仍在争执,似也未曾听到这老人的声音。
“莫要找了,你们看不到我的。”声音再次响起。
卿离心中一动,朗声道:“前辈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声音回荡在这琼花林中,那一男一女的声音仍未曾断绝。
那苍老的声音忽然笑了,笑声豪迈:“好小子,竟让你猜到了一些。不错,这里并非真实,一切都是幻境,无论是你们二人,还是我,亦或是这里的一切,皆是虚幻,这里是紫琼幻境中的幻境。”
卿离道:“不知前辈拘我二人到此所为何事?”
“看你投缘,便邀你来观历一番。”
卿颜突然笑道:“老头,我已猜到你是谁了。”
老人“咦”了一声,道:“小女娃莫要说大话。”
卿颜道:“你不信?”
老人不语,其中意味却是明了。
“铮——”
望舒剑一出,周围瞬间冰寒彻骨。
“望舒!”老人惊呼道。
“这下你该信了吧。”
老人沉默半晌,道:“老夫信了。不过,你如此不隐藏锋芒,不怕老夫对你们不利吗?”
卿颜道:“这个我倒不担心。”说着,却望了一眼卿离。
“哈哈哈……”老人突然笑了,他声音未必好听,笑起来却如烈酒,熏熏醉人。
“我说过,时间紧迫,你们用心看罢。”
突然,眼前景物渐渐模糊,波光一闪,两人脚下竟已换了地方。
只见周遭都是阴沉沉的,苍穹之上,更是乌云翻滚,遮天蔽日。
“嗖——”
破风之声骤然响起,突然,一道黑芒向着卿颜疾射而去,黑芒尚在丈许外,归尘剑已然迎了上去,可下一刻,卿离瞳孔骤然一缩,那黑芒竟直直地透过归尘而去,不及思索,卿离已挡在了黑芒的去路之上,要以身体当下这诡异的黑芒。
“不要!”
卿颜的惊呼声刚刚出口,黑芒便已穿过了卿离的身体,又从她的项间一透而过,二人却毫发无伤。
“呵呵,担心什么,我说过了,这一切都是虚幻,伤不到你们。”老人似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
卿颜气恼道:“死老头,死了那么久了还为老不尊!”
“呵呵,用心看着!”
二人将目光向下投去,只见不远处便是一道巨大的深涧,深涧下面黝黑寂寥,宛若巨魔之口。
“封魔涧!”
二人印象极为深刻,一眼便认了出来。
似是回应二人心中所想,下一刻,数不清的黑影便从封魔涧中挤了出来,狰狞恶状,俱是凶态毕露,带起滔天魔气。在这不见尽头的魔族大军对面却恍若另一方世界,那里彩光四溢,霞光万丈,无数修道之人,均是带着法器,严阵以待。
“这莫非是……千年前!?”
便在二人震惊不已时,突然听到了十分熟悉的声音:“魔崽子们,一齐上吧,看老子把你们杀个片甲不留!”这声音粗狂豪迈,此刻喊来,端的令人热血沸腾。
“是他!”两人相视一眼,均已听出这便是方才在紫琼幻境中的那个男子。
突然,黑压压的魔军中散开了一条通道,当先一魔,头悬紫冠,玄衣金纹,气度雍容,面色却是苍白如雪,在他身后跟着六魔,五男一女,亦是气势不凡。
“紫冥魔尊!”
正道人中,皆是一眼便认出了此魔!
紫冥魔尊傲然道:“人力渺小,负隅顽抗,我看你们不如降了吧,如何?伯灵子。”
正道中当先一人站出,想来便是伯灵子。
“魔族气数已尽,你们若不想徒增伤亡,便速速撤出人界,永远勿要再来!”
卿离二人先前见过的那男子也是大笑道:“伯灵子兄说话还算客气,你们若再不走,休怪老子砍下你的头当夜壶!”
紫冥魔尊眼神骤冷,森然的声音响彻天地:
“今日,人间必将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