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烨脸色微变,眉目间难掩敌意,却强行忍下,拱了拱手,“庄神医,烨有礼了。”
“王上不用客气。”庄生没有看他,目光看向树下的朝烟,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朝烟面前,“还好你还活着。”他伸手就要去摸朝烟的脸,还没有摸到,银月擦脸而过,君烨冷冷的声音响起,“男女授受不亲。”
庄生的手僵在半空,楚彦淡淡的撇他一眼,“为老不尊。”他尴尬的咳了咳,掩饰他的不自然,“时日到了,王上也该实现当初应老朽的那个条件了。”
君烨正色,收起银月抱在怀里,靠在树上正好挡在朝烟面前,“说吧,什么条件?”
庄生一笑,有几分诡谲的感觉,让君烨心里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其实说来也简单,老朽就是想告诉您一件事。”
“说吧。”
庄生的眼暗了暗,俯身在君烨的耳边说了什么,君烨的瞳孔猛的一缩,用力推开庄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庄生被他推了一个踉跄,迅速稳住身形,他嗤笑道:“又什么不可能的呢?只要我将这件事说出去,成为人们的口头谈资,这件事的真伪,又有谁在意呢?”
见君烨不说话,他调整了语气,再次开口,“虽然鸢国人辩不了这件事的真伪,但这些舆论,足够对朝烟的王位产生影响……”
银月再次出鞘,横在庄生脖颈间,银铃声清脆,君烨冷哼一声,“就算这是真的,你孤身一人来寻孤,就不怕孤杀了你吗?”
“自然是怕的,”庄生佯装惊恐,“所以老朽只好在朝烟身上动了些手脚。”
银月瞬间逼近,在庄生的颈间压出一道血痕,君烨一双妖异的丹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都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庄生笑着盯着他看,没有半点的慌张,“不过是生死蛊罢了。”
“你竟给她下这种东西!”君烨整个人都逼近了来,而庄生一脸无所谓,“王上可要仔细想想,您杀我的后果。”
君烨浑身一战,咬着后槽牙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是又如何!”庄生连尊称都懒得用,“我就是在威胁你,你就说你能拒绝吗?”
“你凭什么认为孤一定会答应你?”
“就凭王上和老朽一样有个不得不保护的人。”
君烨捏着银月的手指轻颤,低眉,语气软了下来,“好吧,你赢了,说你的条件吧。”
后脑勺还有点疼,朝烟嘤咛了一声,幽幽转醒。
“醒了吗?”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同于平日里的清泠,夹杂了淡淡的药草香,朝烟“嗯”了一声,满身戒备立即放了下来,低低唤了声他的名字。
“楚彦,”她的眼眸黯淡,“又是你救了我吗?”她趴在楚彦的背上,斑驳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朝烟可以清楚的看见楚彦雪白的长衫,而自己身上套了件白色外袍,散发着幽幽药草香,是楚彦的。
“乖,再睡会儿,我们很快就回去了。”楚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勾着他脖子的手臂慢慢收紧,朝烟的脸贴在楚彦的背上,汹涌的泪水迅速浸透他的衣物,打湿了他的背,但他没有听到一声抽泣。
“楚彦,除了你,没有其他人来救我吗?”朝烟不肯死心,楚彦身子一僵,很想回答有,可君烨离开前的告诫还在耳边,想起庄生的威胁,楚彦咬紧后槽牙,道:“除了我以外,再无别人。”
朝烟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真傻,楚彦你说,我究竟……还在奢求什么呢?”
“朝朝,”听到她哭的近乎破碎的声音,他心里不由慌乱起来,“别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我会带你回家!”
“家?多么温暖的一个词,但我在很早之前就没有了,”朝烟略略勾唇,嘲讽之意言于表,“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今天我对你坦白,我不是洋国人,我是鸢国人,是鸢国颜月长公主何抿兰,但我也叫朝烟,是鸢国信仰洗月山庄前代庄主,我的夫婿是紫国王上君烨。”
她吸了吸鼻子,顿了顿才继续说:“前些日子从鸢国皇宫里传来我王兄病重的消息,我回到律阳,却只见得他最后一面,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啊,可是他的死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到头来反而与我的夫婿有关……”
坦白的话在喉咙那儿哽着,楚彦用力咽下去,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些安慰话,他的药馆就在前面,步伐不由加快,想着怀瑾握瑜或许能给她些安慰,他匆匆推开院门,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药馆里的异样。
刚进院子,凌厉的剑势当面直下,楚彦神色一禀,顺着剑气往后退去,朝烟停止哭泣,身体本能让她从楚彦身上跃起,横扫一脚,长剑脱手,被踢到一旁,楚彦迎上去,瞬息间大拇指上的拨片便抵在了那个黑衣人的喉间。
朝烟拨开楚彦的手,抬手就卸了他的下巴,那人痛呼一声,只是没等他闭口,朝烟就拔出他腰间藏匿的匕首,挖出他牙齿里藏的毒药,又把他的下巴接了回去,黑衣人呲牙咧嘴,硬是一个字也没说。
“不肯交代是吗?”朝烟目光阴鸷,哪里还是方才那个还在楚彦背上哭泣的人,她把玩着匕首,突然发力,直接捅入黑衣人的肚子,然后又一脚踹中他的膝盖,逼得他生生跪下去,“说!什么人派你来的?”
整个过程毫不停顿,流畅极了,面对黑衣人的惨叫,朝烟眼都不眨,只是厉声逼供,黑衣人低头,狠狠咬住下唇,没有说话,但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情绪,朝烟面无表情,哼了一声,“还是不说?不过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程岚深么!”那人瞳孔一缩,楚彦实在看不下去,反手一枚银针甩出去,刺入那人的死穴。
“朝朝,别这样。”楚彦快步走过去,伸手抱住她,“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他的指尖冰凉,身体也有一股子入了秋的凉意,唯一不变的,大概也只有他的一袭纯净的白衫,以及他身上的那种好闻的药草香,淡淡的,却给人以无穷的安全感。
“楚彦,”她叹息的回抱住他,“以前是我太过天真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算计我,你替我记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哭泣了,从此以后,对待敌人,我绝不手软!”
“朝朝,你这样……我很心疼。”
朝烟的下巴搁在楚彦的肩上,面容终于柔软下来,“楚彦,别担心,这种生活,我原本早就该习惯的,是有人宠了我太长时间,让我忘记了,我肩上的责任。”
“可是……”楚彦还想说什么,但朝烟已经微笑的打断他,“我记得你见过我的徒弟慕秋吧,他只比我小七岁,从来都不笑,幼时不懂事,我用尽手段逼着他笑,但他还是不笑,直到他的姐姐在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几近频死,他喝了很多酒,去书房找我,扑进我怀里就哭,他说,其实他已经忘了该如何笑了,那一年,他才十岁,当年我一直想不明白,但现在,我明白了。”
笑容渐渐泛出苦意,朝烟轻轻推开楚彦,眉眼依旧动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要紧的人在眼前一个接一个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是多么悲哀啊!”
抬头远眺,药馆不知何时点燃了灯火,笑意缓缓敛去,朝烟用随身带的手帕用力擦尽血迹,“他们来接我了,楚彦,”她回头看他,“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不过,我们会再见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