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渐说渐远，直至隐去。我们身边的飞虫也像被一阵风吹散。卫东青谨慎地问二舅爷：“来至天上？她是神仙？”
二舅爷说神仙一说，向来虚无的很，比阴间更不真实。世上之人，偶然会有人接触到阴间，但很少有人进过天宫的。但神仙肯定存在于某一处。
蒋三贯挨个扫了我们几个人一眼，小声问道：“那我们是回呢，还是要回呢？”
阎小米切了一声，挤兑他说：“要回你回，都来到这儿了，我是不回。”
刘小同冲蒋三贯一呲牙：“幼稚，胆小鬼！”
蒋三贯朝刘小同踢出一脚：“有你什么事儿，别把自己不当外人。”
刘小同忽地跳开，低呜了一声：“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阎小米决定继续往前走，我们这些人也没人反对。有些人不论年岁大小，注定会成为一个团队的主心骨的。更重要的一点是，二舅爷不反对阎小米的意见。
我跟卫东青，蒋三贯整理一下背包，吃了点儿东西。因为不知道在这下面还要呆多久，阎小米，二舅爷，刘小同都没吃东西喝水，说是要省给我们。我心疼阎小米，让他们三人也吃点儿，能撑多久算多久。蒋三贯叫我不要白费心思了，他们不吃东西也比我们坚持得久。
我们休整了一下，继续朝前走。二舅爷问卫东青手电能用多久。卫东青说暂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备了十来把。我们一直往前走，全是平整的黑色的地面。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前后左右都看不见边沿的石壁了。人就像在茫茫大海上，感受自己的孤独与渺小。在这手电照到的有限范围内的地下深处，同时会让人感到无力与无助。
蒋三贯有些忧虑地自言自语：“我们会不会走不到尽头也走不出去？”
刘小同拿话噎他：“又不是你一个人，跟着我家小姐走就是。我家小姐到哪，我就到哪。”
蒋三贯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她是小烟，不是你家小姐。”
刘小同无所谓地说：“不管以前是不是，反正现在就是了。”
其他人都不说话，在蒋三贯与刘小同一人一黑狗精的争执中我们又走了个把小时，这个地下空间，大的超出我们的想像。阎小米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里也有些不安了。她没头没脑地对刘小同叫了一声：“你还是变回刘小同的样子吧。”
黑狗精形象的刘小同很听话地变回我们村里那个刘小同的样子。
卫东青突然叫道：“看！前面的地面有了变化。”
他说的没错，前面的地面，同样还是黑色，但明显有了差别。离我们已经很近了。没走近时，我们一直没有看出来。再往前走二十来米，地面上出现一个一个的圆洞。圆洞直径约摸五十公分，一个挨着一个。手电往下照不到底，不知道有多深。
我有些恐高，虽然走过深渊石壁上的台阶，对这样密密麻麻的深井还是有些畏惧。走在上面一旦踩空，就不知道会坠落何处。也不知道下面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最大的担心是，一旦跌落根本没有上来的路。
卫东青把手电抬高，往远处照了照，密密麻麻的井口望不到尽头。他看了看二舅爷说：“也许，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了。”
蒋三贯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我们跳下去？谁知道这有多深？下面是什么？我们就算找到了聚阴坛，怎么上来？”
蒋三贯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的。但想是一回事儿，说是一回事儿。刘小同接过蒋三贯的话说：“找到聚阴坛，你还担心没法出来？”
刘小同的话提醒了我，找到聚阴坛，就不愁出来的路，就连出这深渊都不用发愁。它可以开劈一个新的空间，直通外界。
蒋三贯接下来的一句话给我浇了一盆冷水：“要是找不到或者拿不回聚阴坛呢？”
似乎在配合蒋三贯的话，那个女人幽幽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们回吧，回吧。千万不要下来。一失足就会成千古恨。”
这声音就从井下传来，密密麻麻的井里，分不清出自哪一口井里。又好像每一口井里都有声音传出来。
阎小米怔了一下，看了一眼二舅爷。二舅爷略一思索说：“她只是在劝阻我们，并没有强迫我们的意思。”
阎小米也不说话，带头朝密密麻麻的井口间窄小的空隙上走去。她自然不怕这个。二舅爷和刘小同也不怕。我叫了红绫出来。红绫一端缠在我腰间，另一端很自然地缠上了阎小米。
蒋三贯跟在我身边，跟卫东青要了一把手电，一只手朝我这边张着，随时准备抓住我防止他自己掉下去。
我听见那个幽幽的女人一声叹息渐行渐远。
我走的心惊胆颤，不怕路难行，就怕难行的路没有尽头。蒋三贯忍不住问：“我们从哪个井口下去？总不能这么一直走，这样还不如绕过这片地方算了。”
二舅爷说谁也不知道该从哪个井口下去，有人先从哪个井口掉下去就从哪里下去吧。
我实实在在汗了一把。这世上还有这样做选择题的。我暗暗发誓，从这里出去以后，再也不跟着他们这样混了。这样极致的环境，不是我所能承受的。把自己设身置地我这样的处境，你就能明白我的感受。我更不知道我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拯救世界？见鬼去吧，世界一直好端端的。我已经搞不清楚我在地下过了多长时间，只感觉已经很久了。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哎哟一声，接着蒋三贯叫道：“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他好像显得很兴奋。我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作为一个普通人，早晚都要下去，早点儿下去心里早些踏实。掉下去的那人是卫东青。阎小米看了一眼刘小同。刘小同毫不犹豫地从卫东青掉下去的那个井口掉了下去。刘小同是一个黑狗精。狗与人的差别就是，当它忠诚于一个人时，往往比人更可靠，更卖命。
阎小米看了我一眼，做了个跳的手势，纵身跳了下去。她跟我被红绫连在一起，我一见她纵身往井里跳，连忙跟着下去。我要是慢一点儿，就会被她拉趴在井口。万一大头朝下摔落，那就更悲催了。
在手电的照射下，那深不见底的井筒，在我们下落的过程中好像弯曲了。我们沿一个曲线下落。这是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没感觉有多久，下面的空间突然变大，然后我就砸在一个人身上。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我从井筒到空间突然变大的过程中，身子突然打横，作了一个短暂的停留，像似被空气托了一下，然后趴到了一个人身上。
下面那个人正是阎小米。她也正朝下趴着。我一看下面还有人，依次是刘小同和卫东青。
阎小米反手推我一下，叫我赶紧起来，上面马上会有人砸下来。我立即闪身起来，阎小米跟着飘出。刘小同一打滚闪到一边，卫东青在下边被砸到，拱了拱屁股刚要起来，上面就有个人又把他砸趴在地上。
下来这人是蒋三贯。蒋三贯看也不看，随口说道：“还好你们在下面垫了东西，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要摔散架了。”
刘小同一把拉他起来，说下面不是东西，是个人呢。
蒋三贯这才打量一下趴着的卫东青说：“哎哟呵，真不是东西呢。卫组长对不住啊。”
卫东青悻悻地站起身。二舅爷也从上面跳下来。这回我看的仔细，二舅爷一出那井筒，身子转着圈打横。似乎还停顿了一下。阎小米和刘小同应该不会着实砸向他，要不然卫东青也不会这么快缓过劲儿来。
当我再抬头往上瞅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了。空间的顶部离我们很高，高到我们的眼力根本达不到。而我们从空间忽然变大的地方落下的时间，仅仅是在一瞬间。刚才我还明明看到二舅爷从上面的井筒中掉下来。
蒋三贯忽然惊叫了一声，吓了我一个激灵，急忙扭头看。却没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刘小同哂了一声，怪他一惊一乍的。
蒋三贯仍是一脸惊讶的表情，结巴着叫我们看手电，手电光。我对蒋三贯的话感到奇怪，心说手电光有什么好看的。我手电光正朝上照着，除了照不到顶，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当我看向蒋三贯照向远处的手电光，并下意识地把手电放平也照向远处时，我发现手电光转弯了。
你没看错，是手电光转弯了。弯成一个弧度。我惊讶地张大嘴巴，这是我无法理解的。如果时空发生扭曲，手电光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突然消失不见。但是现在，它在我眼前实实在在弯成一个弧度，这让我震惊。其他人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包括二舅爷和阎小米。
手电光弯成弧度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我盯着手电光看了一会儿，发现手电光在缓慢的蠕动。
刘小同叫道：“它在动，它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