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放她自由吧
晚上七点未到，瑶光早早地便来到了酩悦轩。跨入深红色调装潢的古雅包厢中，第一眼便望见关哲夫独自坐在角落里，正低头摆弄着手机。西装外套挂在椅背，只着一件肉粉色棉质衬衫的他，将袖管翻卷起了，齐整的褶痕正好停在小臂肌肉微微偾起的位置，显得充满了男人味儿。
当下，瑶光脸上微微一红，“大家呢？”她四下环视着，怎么，同事们都没来吗？
关哲夫抬起头，睨了她一眼，“可能塞车，还堵在路上吧。”低下头不过半秒钟，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再度抬起头来，打量着站在门槛处的她，眼中带上淡淡笑意，“……这裙子很漂亮。”
“……”他的目光带着熟悉的调侃意味，不疼不痒的一句称赞，害瑶光脸颊发烫了。她也知道，自己今天下午特地提早一个小时下班，跑回租屋去洗澡吹头发换衣服喷香水——搞这一大堆，是显得有点儿刻意没错啦。但他可千万不要误会哦，她才不是特意打扮给他看的咧，她是为了今天晚上的庆功宴上自己能够看着精神点儿。
瑶光拉了拉绷紧在膝上的窄裙，特意选择离关哲夫最远的圆桌一角坐下来。说也好笑，以前曾经和他同住了那么久，每天穿着破旧睡衣在他面前晃荡也不会感到尴尬的她，此刻竟然连和他同处于一个密闭空间里，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同事们怎么还不来呢？和他这样相对无言地傻坐着，还真是令人尴尬呵。瑶光抓了桌上的筷子敲击瓷碗，这时手机突然响起，她低头检视，见是尉迟树传来的简讯：“瑶光，临时有事，不能来了哦，替我向leader说声谢谢。P.S.跟你提过的那件事，考虑好了吗？”
那件事呵……瑶光咬住下唇，一想起“那件事”，心头便忍不住纠结起来。
几乎是同时地，关哲夫的手机也响了，他手势利落地滑开机盖，而印入眼中的文字，令他忍俊不禁地弯起唇角——
“leader，我带其他同事去钱柜KTV唱通宵，饭局就不去了，给你和小光制造机会，嘻嘻！不用太感谢我，明天我拿发票来找你报销哦！”
简讯是黎绮发来的。是这姑娘心思太剔透、太会察言观色，还是他关哲夫表现得真有那么明显？
回想起上个礼拜，在比稿会会场门外的那个拥抱，他也不禁有点赧然。他连当众拥抱那么肉麻的事都做得出来了，也难怪下属会拿他打趣。
那一刻的自己，行为仿佛超出了理性所能控制的范围。见到瑶光哭得鼻头通红，他一下子忘了场合和身份，只想着要拥她入怀好好安抚她，止住她的眼泪。
自己真是太不专业了啊……关哲夫自嘲地笑笑，朝圆桌另一角的瑶光扬了扬手机，“我们先点菜吧，其他人——可能要晚一点到。”他原想照实说同事们根本不会到场，但话到半截，硬生生转了语义。说不会到，用意太明显了，瑶光会误会是他故意支走其他同事的，而他……会因为她这样想的可能性而感到害羞。
“没关系，再等一下好了。”瑶光摆摆手，“我不饿啦。”刚说完这句，她的肚子就很不给面子地咕噜叫了一声。她大窘，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见她傻得可爱，他笑了，眼色温暖。若是换了平日，以他的秉性一定会说出几句嘲讽的话来，但此刻面前的是她，她抓耳挠腮的羞窘模样，只令他心头柔软。
他挥手示意女服务生拿来菜单，挑眉征询唯一一位共餐者的意见：“可以吃辣的吗？”
对桌的女孩沉默不语，脸儿埋在肩窝里，看样子还在忙着害臊哩。
他见状，自作主张：“还是不要辣好了，你最近加班那么频繁，吃东西火气太大对身体没好处……点一份猪米糕来分好不好？看你熬夜熬得脸色都发白了，要补充营养啊……唔，羊肉多点几份好了，你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晚上都在瞎吃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手中握着圆珠笔划啊划，完全没发现自己关心过切，根本不是人家的谁，却絮絮叨叨了一大串。
“瑶光？”怎么尽是他在念个不停？她怎的不说话呢？他凝住笔尖，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却见小姑娘一脸凝重之色，怔怔望他。
“怎么？”她有话想说？瞧她嘴巴张了又合、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不由得按下菜单，正色道：“瑶光，这里没有外人。你和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直说的？”
只见她脸色涨得通红，双手握成拳压在桌巾上，手背上青筋爆起，可想而知有多紧张了。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一股脑儿地叫了出来：“leader，我想——我想辞职。”
关哲夫愣住了。
沉默片刻，他倍感荒谬地笑了出来。刚才曾有那么一瞬，他以为她会向他表白，还……为此而暗暗期待着，心跳急如擂鼓。
结果呢？人家是要辞职，是想离开他的身边。
自己这么自作多情，还真是要不得啊。按捺下袭上心头的重重失望，他凝眉，盯住她慌乱的神色，“为什么突然想辞职？你应该知道现在提出辞职不合规程，公司可以告你违约。”说完了连他自己都心惊，他怎么这么卑劣？竟然抬出公司规定来压她。
事实是，她突然说要走，他脑子里全乱了。该死的，她对他根本没有感情吧？说辞职说得那么轻松。搞了半天，是他在玩单恋？他抿住唇，感到自尊心被刺伤了。
“我……想去美国进修设计。”关哲夫生气了，原本暖意融融的红色包厢，因为他眼神的瞬间冷凝，连气氛都改变了。瑶光低下头，不敢再看着他，声如蚊蚋地补充了一句。
“哦？”他抬眉，声音比刚才更紧绷，“去美国？和尉迟一起？”
半晌，她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下头。
好家伙，原来如此，“你们的感情好到这个地步了啊……”他没发现自己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话语间再也藏不住酸味儿。
“不是的！”她倏然抬起头，急急地想解释，“尉迟树说可以推荐我去他当初念设计的那间学校进修，他说我很有潜力——”
“我不管你有什么见鬼的潜力！”关哲夫蓦然震怒，厉声喝断她的话，“叶瑶光，你搞清楚，日商百货的案子才签下来，身为专案副组长你要做的后续工作还有很多，现在提出辞职，你以为我是疯了才会放你走？”
她不敢再辩，咬住下唇，眼眶泛红了。认识关哲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他气成这样。
“叶瑶光，你还可以再任性一点吗？当初跑来借住我家也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哲夫一手推开面前的碗筷。他气瑶光心里没有他，更气自己竟然因为她一句要辞职而失掉所有冷静，“我不管你了！辞职你自己去和人事部谈，违约金该赔多少就赔多少，我……不会再插手你的事。”
他说什么？瑶光猛然抬头，正对上关哲夫没来得及掩饰的伤痛神色。一下子，她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之前一直觉得蹊跷，为什么人事部会那么主动热情地帮她找房子，还补贴房租津贴给她？她曾偷偷问过设计部的其他同事，没有任何一个和她同等级别的助理设计师，和她享受着相同的福利。
原来，一直以来，是关哲夫在罩她。
“leader……”她望住他，心头一阵酸软。怎么以前没意识到，他对她这么好？
关哲夫别开脸，“别叫我leader。”他为她所做的，远远超过一个leader对下属的好意。但他更憎恶此刻的自己，竟然小肚鸡肠地向她追讨起那些付出来。
他在做什么？真丢人啊……当初是他自己跑去拜托人事部的江若琳，主动提出要从自己的薪水中拿一笔钱出来补贴瑶光的，不是吗？
是他喜欢上了她，就忍不住地想对她好，想照顾她，怕她在外面一个人吃苦受累，想偷偷地在暗地里帮她一把，不是吗？
要说犯贱，也是他甘愿的。现在——又在计较什么呢？
他眼色一黯，看见那被他吼得缩起肩头的女孩，伏在圆桌一角，眼眶中含着泪，好像随时会哭出来。
关哲夫长叹一声，心中既难受又无奈。瑶光没能体察他的深情，不能回报他相同份额的感情，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啊。他因此而生她的气，只会让自己显得很差劲，输不起。
“瑶光，别哭了。”他隔着桌面递过一张纸巾，垂下眼睫，掩饰自己的失态，“是我不好，不该对你乱发脾气。”
她没回话，也没伸手接。脑袋依旧低垂着，不知道是害怕了还是伤心了。
“关于辞职的事，我……答应你我会考虑。”沉默良久，他给了她承诺。
罢了，就最后帮她一次——放她自由吧，然后再躲起来，一个人……好好地消化对她的感情。
关哲夫活了三十六个年头，第一次发现，男女之间的感情是这么令人伤神的事。过去和叶瑾如相恋、争吵、直至分手，都没有一次令他像现在这样、心头揪痛的辗转反侧了整晚。
这个叶瑶光，或许真的是他命里的劫数吧？
一夜未眠之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第二天一早，他约了黎绮，上公司顶楼的天台私谈。
一开始，黎绮还嬉皮笑脸地把昨天同事们唱K的发票摊在他面前要求报销，但见关哲夫神色凝重，她马上意识到他要谈的是正经事，连忙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然而，这一次，听完了关哲夫的请求，黎绮脸上没有了一贯的温柔笑意。
“leader。”她低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可以说实话吗？”
“你说。”关哲夫有些心虚地看着她。
“你太纵容小光了。”这一次，她决定要冒死直谏，“我所认识的leader，从来都不是那么感情用事的人啊！上一次，你拜托我放弃日商百货的案子，把锻炼的机会让给小光，我同意了，是因为相信leader的决策力，也相信小光有能力做好这个case。可是现在，你又说要把我调回来重新接手这个case，为的是让小光可以腾出时间去美国进修设计——对不起，这个调令，我不接受。”
关哲夫沉默着，眼睛不敢直视黎绮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他的要求很无理，他自己也知道，他不过是仗着黎绮好说话，所以才对她予取予求。
“我从来都不是计较得失的人，如果leader做了让我信服的决定，我会无条件地服从您。但是leader，你没发现吗？为了小光，你快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原则的人了！”黎绮神色诚恳地道，“你喜欢小光我知道，但包庇纵容她到这个地步——真的好吗？”
关哲夫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确，为了叶瑶光，他昏了头了，将自己的底线一退再退，公私不分，昏招频出——黎绮骂得一点也没有错。
“抱歉，我……确实是欠考虑。今天的事，你当我没说过。”下属的话如当头一棒敲醒他，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leader……”见他这样，黎绮也忍不住逸出叹息。明明是这么聪明有魄力的男子啊，为了感情事，怎么放任自己笨拙至此？“既然喜欢小光，为什么还要放她走呢？为什么不挽留她？她如果真的和尉迟树一起去了美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关哲夫脸色一变。黎绮的话，正戳中他心底最伤的角落。他怎么不知道呢？瑶光选择和尉迟一起，选择离开他的身边——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自己拿什么留她？拿一纸合约相要挟？他……做不出来那样的事。他喜欢瑶光，宁愿放她心无芥蒂地离开，她身后的烂摊子，由他替她收拾。
“需要我去和小光谈谈吗？”黎绮挑眉问着。她跟随关哲夫多年，深得他栽培，一直敬重钦佩这个年轻有为的上司。此刻看着他羞愧又为难的样子，她实在于心不忍。
“不，别去。我……自己会想办法。”他摇了摇头。到了这个时候，又何必让瑶光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他不想给她压力。
也许，稍后他可以找江若琳谈谈？可以说服人事部主动和瑶光解约？再不然，他帮她支付那笔违约金，让她能够毫无负担地离开这里赴美国进修？他沉吟着，思绪又兀自陷入怎样帮她的怪圈之中。
当天下午，关哲夫就来到了人力资源部经理江若琳的办公室里。
在Tess & co.效力近十年，他很少有求于江若琳。上一次是为了瑶光找房子的事，而这一次，还是为了她。
成为一个社会人这么多年，唯有那个女孩，屡次破坏了他绝不公私混淆的工作信条。
江若琳静静地听着他的恳求。他说完了，她立刻笑得花枝乱颤。
“关哲夫，请问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谈叶瑶光解除劳动合同的事？”她笑完了，红唇一撇，眼神咄咄逼人起来。
哲夫苦笑，早知道这女人不是吃素的。而且，他也确实理亏。
“以……设计部部长的身份。”
“啊……”江若琳恍然大悟地拖了个长音，点点头，“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Tess & co.的员工，是设计部的部长啊。刚才听你说，要我们人事部主动去和叶瑶光解除合同，叶瑶光非但不需要支付违约金，还要公司反过来赔钱给她。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是代表公司，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叶瑶光的监护人呢。”
关哲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女人真会嘲讽人，“我并没有要求公司支付遣散金给她，只是希望——公司可以提前让她离职。”有求于人，语气不得不放软。
“咦？她的工作表现有那么烂吗？烂到你想炒她？”江若琳挑高了柳眉，似笑非笑地道，“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才帮公司赢到了一个大案子噢。”
关哲夫暗暗叹了口气。江若琳不愧是人精，什么都瞒不了她。也罢，不必兜圈子了。他直说了：“是瑶光想出国进修设计。”
“所以呢？”她想出国就让她出国哦？这上司当得可真够宅心仁厚。江若琳挑了挑柳眉，问出现实问题：“日商的案子你打算换人接手？”
“我……自有安排。”他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目光。黎绮已经拒绝了他的提议，其实他根本找不到适合接手这个案子的人。
“关哲夫。”江若琳突然板起俏颜，提高声音，“我们人事部刚帮叶瑶光更新过劳动合同，升了助理设计师，续签三年，薪水调高一个档次——这些都是你要求的，记得吗？现在案子做到一半，她突然说不干，根据公司规定她必须赔偿相关损失，加上这几年在她身上投入的培训成本，几项加一加五万块跑不掉，你要我——就这么算了？”
哲夫默然了。道理他懂，规定他知道，今天来和她谈，他唯一的冀望就是多年同事一场，江若琳可以卖个人情给他，其他筹码，他手上是没有的。
“你要知道，我是做人事的，不是做慈善的。”江若琳跷起二郎腿，椅背转了一百八十度，背对着关哲夫，摆明没得商量，“她想解约可以啊，把钱赔出来，随时可以走人。”
到了这个时候，关哲夫已经看得很明白，江若琳是不打算网开一面的了。没再争辩什么，他只淡淡说出一句：“钱我替她赔，只要你肯放她走。”
哟，这可稀奇了！江若琳眼色一亮，急忙回身，瞪着关哲夫面无表情的脸，仿佛见到了外星来客，“我做HR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上司肯为下属牺牲到这个地步。”他圣父投胎的吗？
她话里有刺他并非听不出来，但懒得跟她计较。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关哲夫直视着江若琳甜美却如恶魔一般的笑颜。他只要她一句承诺。
江若琳耸了耸肩，“没问题啊！只要有人肯赔钱，公司没损失，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那就麻烦你了。我们今天的谈话，请不要让叶瑶光本人知道，谢谢。”说完了他站起身，正欲出门，身后又传来江若琳的声音——
“关哲夫，身为人事经理，我想我有必要给你一个忠告。”
他停住脚步，回身，淡淡抬眉，“请说。”
“日商百货的案子如果无法顺利过渡，客户不满意，上面怪罪下来，可是会影响你在公司的前程的哦！”她倍感遗憾地说，眼中却藏不住促狭的笑意，“而且五万块，不是一个小数目，你确定要为叶瑶光牺牲奉献到这个地步？我看，你是爱她爱得失去理智了吧？她有给过你任何承诺吗？她不是在和尉迟树交往？”
她讲话又直又狠不留情面，句句刺到关哲夫的痛处，然而他没有反驳的余地，因为她说得都对。
当下，他唯有苦笑了，“工作时间以内，可以不谈私事吗？”拜托，别再挖他伤口了。
“工作时间以内，就可以徇私情？”要比尖牙利嘴，整间公司没人比得过江若琳。
哲夫无话可驳，唯有默默推了门出去。江若琳神情愉悦地目送他离开，认识关哲夫那么多年，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有软肋啊。
调戏老同事还真是一项令人身心舒爽的业余活动呢！江若琳伸了个懒腰，踩着高跟鞋走到办公室的侧门前，慢悠悠地拉开毛玻璃材质的移动门板，正对上门内一双被泪水熏红的黑瞳——
在里间的恋爱教习室沙发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江若琳与关哲夫方才谈话的主题——叶瑶光。
就在半个小时以前，这姑娘跑来找她，面上表情喜忧参半，入座后揉着衣角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见她这副样子，“阅人无数”的江若琳用脚趾头想也大略猜得到是为了什么事了。刚要感叹自己的恋爱教习室真是一年从头忙到尾不得闲，后脚关哲夫便杀到了门口，于是她便让叶瑶光在里间稍作等待，自己出去会一会那个总是气焰嚣张……呃不，是意气风发的设计部leader。
然而这一次，关哲夫的来意，当真令她始料未及。或者应该这么说，她万万没想到，关哲夫愿意为叶瑶光付出到这种程度。
从上司和下属的角度根本说不通，他这样做，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出于男人对女人的爱。
想到这里，江若琳的唇角忍不住挂起笑涡。看来无论是谁，只要沾上“爱情”这码子事儿，智商都会自动降低到负数的哦！
她走到叶瑶光对面的沙发坐下，神色娇媚地冲她挤了挤眼，“如何？我们接着聊？”啧啧，瞧这小丫头哭的，得知自己被关哲夫那样照顾着，很感动吧？
瑶光吸着鼻子，连连摇头，想回答人事经理“不聊了”，奈何内心的情绪翻涌得太激烈，让她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低声地啜泣，腾不出空儿来说话。
她从未试过这么感动。如果不是不期然偷听到了关哲夫和江若琳的一席对话，她不会想到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关哲夫对她的好，令她在深深地感动之余，又有另一股甜蜜情绪在胸臆间膨胀开来。她……果然是被他深爱着的吧？虽然没明说，但他一直以他特有的方式在宠她，在守护她——到了这分上，不是傻子，都看出来了。
她再迟钝，也不能继续无视这份深情，再不懂事，也无法坐视他为她这样牺牲。
“若琳姐，我可以……不要辞职吗？”瑶光止住哭声，以恳求的目光望着这个当初招她进入公司的美女姐姐。
“哦？你是不愿意让关哲夫帮你赔钱？”
瑶光摇了摇头，“出国留学的事，我想先暂时搁一搁，还是……先把日商的案子完成了再做打算。”她想通了，赴美留学的机会以后还有，但她不可以那么不负责任，自私地丢下做了一半的工作就跑，让关哲夫为难，也给其他同事带来麻烦。
尉迟树的好意邀请，她只能心领了。
她决定了——要留在关哲夫身边。
“这样才对嘛！”江若琳很满意地打了个响指，事实证明这小女生还是很上路的嘛！要她说啊，如果一个男人肯为她深情无悔地付出这么多，她说什么也不会傻得放他溜走哩。
“喏，别说若琳姐对你不好，你有才华有潜质，我们人事部其实一直看在眼里的。”江若琳将手伸过茶几，鼓励性地拍了拍瑶光的手背，“若琳姐答应你，以后公司里如果有公派留学或者是内训的机会，我一定替你留意。你呢，就安心地留在那个男人身边做事吧，他是个好leader，跟着他——你绝对不会后悔的哟！”
她眼中带着几分暧昧的了然笑意，令瑶光微微红了脸庞，“谢谢若琳姐。”她起身鞠躬离去。
送走了叶瑶光以后，江若琳心情大好。果然，成全一对眷属是修功德的事哦！那心里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可不是盖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为恋爱教习室劳心劳力，修了这么多件功德，怎么反而自己直到现在仍是孑然一身呢？
江若琳步出经理办公室，见戴着硕大黑框眼镜的女助理坐在座位上，正对着手里小圆镜自得其乐地挤青春痘。她卷起手中文件，敲上助理的头，“笨蛋，女人要好好打扮啦！看你土土的样子，这样下去怎么交得到男朋友呢？”
吼，教官讲话真毒。助理扶着被敲痛的额角，撇嘴辩道：“最近你都没有招帅哥进来，我想打扮也没动力啊！”
“难说哟。”江若琳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娇甜一笑，“至少据我所知，我们公司最有女性缘的那位‘茶发王子’，可是马上就要落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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