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了前世的好体质,十天不到,我就能一瘸一拐地下地走路了,就是还不太稳当。
公子他天天帮我换药换绷带。但一条大喇喇的光白腿成天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成何体统……我也是很想拿出阿青嘴里那个倔强坚强的“竹小一”的范儿,严词拒绝,自力更生的。但一看见腿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我登时被骇得全身酥软,不等公子飞眼刀我就妥协了,乖乖把腿往他跟前一伸。
他的眼神很是赞许。
哎……以前的“竹小一”,永别了……
后来伤口结痂了。我很担心会留疤。公子告诉我他用的是碧箩膏,生肌去痕有奇效。我将信将疑,这难道比疤痕灵还好?……但除了等待以观后效也别无它法。
由于车夫的临阵脱逃,我们白得了一个马车,夜里有了睡觉的地方,每天再不用紧赶慢赶地去找城镇投宿。加之我又受伤,走了这么些天感觉也没走出多远。我问公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洛城,他说照这个速度,至少还要走半个月。
一路向北,景致越发不同,松树多了起来,山势也更加嶙峋。
公子说要论雄奇还是北山山脉,纵贯东西,隔绝齐楚,两国多年没有战事,这山也要居一大功。
我寻思着这北山山脉或许就是秦岭山脉了,又缠着他讲一些洛城的事给我听。公子说洛城又称洛京,是我们齐国的国都,距北山七百里,人口八十万。
我……
为了引导他,我就问:“公子,说说洛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呗。”
公子不明所以地瞪着我。
我……
哎,还以为有个免费的好导游呢!
我又问:“那皇帝陛下是什么样子呢?”电视里的皇帝都是一些阴险好色的老头子,要是公子为这样的皇帝当差,保不准会近墨者黑……
公子却严肃起来,其实他本来就爱板脸,此刻更一副说不得的模样:“陛下很英明。”就这么一句评价。
经过这些天来朝夕相处,我多多少少有点了解他,如果不是真心认可,不管是人还是物,他是绝不会出口称赞的。我住的那个梧桐镇,偏僻蔽塞,常常给我和阿青塞馒头的王婆婆甚至坚信皇帝御花园的池子里养着龙。被一帮愚民包围着的我能有什么见识?除了知道皇帝是个男的,姓萧之外,他是圆是扁,老还是年轻我一无所知。他对我来说就是胡爷爷一般的存在,太遥远了。如今跟着公子,竟然就如此接近天听……
了不得!
中午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到了傍晚越势头发大了,我有些慌张。吃的不用担心,包袱里还有肉夹馍和水。但一下雨公子就不能睡在车外了,他那么倔,不愿意跟我挤在车里可怎么办?而且马也要躲雨的,免得感冒生病,不是么?
我趴在小窗户上用力看出去,前方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个破房子。公子应该也看见了,他赶着马朝那里走了过去。
走得进了才发现是座荒废了的小庙。我四下里打量一圈,这里跟我之前栖身之处有异曲同工之妙,除了房顶不破,哪里都破。但只要不会塌不漏水就好,我松了口气,过了今夜一切OK。
公子拆了破旧的窗棂升起一堆火,我瘸着腿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铺上了薄毯。其实我觉得这样的野外篝火很温馨,静静坐在火边烤干衣服、吃东西、听雨声,多好。
而且身旁有帅哥,这感觉更妙。
以前是阿青陪着我,他容貌见识都欠佳,而且天一黑就打瞌睡,浑然不懂得什么是情调,我的日子很无趣。如今旧貌换新颜,公子秀色可餐,成熟稳重,颇有点闷骚的潜质,我不由得春心荡漾,悄悄抬眼看他,却发现他正看着我……两人视线相接,他飞快地别开了眼。
我不明所以,咳了两声,想说点儿什么来应景。公子却开了口:“小一你能再唱唱歌么?上次……唱的很好。”中间他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我很明白他作为一个高贵严厉的上司,突然要开口夸赞一个才收了没多久的小厮,心里多少会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这简直正对我的胃口,韩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么,从侧面反映出了公子内心的纯情程度。而且公子想听我唱歌,我自然十分愿意。
别说这是他提出的要求,况且我原本就是个麦霸,几天不唱憋得慌。反正上次唱歌都被他鄙视了一回,我娘娘腔的罪名是坐实了的,如今也就懒得掩饰,挑了一首传奇。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不就是这样的么?就因为他在树下看了我一眼,我们的缘分就起了……好奇妙的呢。
唱完了。
我得意地去看公子,他眼睛闪闪发亮地……呃,看着火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半晌,他先开了口:“小一,你唱的歌跟我听过的所有的都不一样。”
我洋洋自得:“当然了!我唱的是我家乡的歌。我的家那边有很多很多的明星,他们写的唱的歌都很棒。”
“明星?”他看着我。
“恩!明星就是……”我想了一下:“就是像公子一样,长得英俊又优秀的人,大家都喜欢他。”
公子轻轻咳了一声,转开了眼睛:“小一的家乡在哪里?”我的家在哪里?我能说是在成都?武侯区?这问题太让我惆怅了……
我认真道:“我说我是从天上的星星上来的,公子信不信?”不能说实话,就只能瞎编了。其实穿越无数时空,对他来说,也不啻于是来自天上群星。我觉得自己算不上撒谎。公子,能遇见你,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福……
公子有一阵子沉默。我很困,但鉴于领导没睡,自己也不好睡,只能忍着。忍到就快崩溃的时候,他终于回答了我,声音很轻:“我信……小一你说的,我都信。”
我的瞌睡虫一下全都跑了。是因为感动。还有更多的是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深深的寂寥……好像他身边除了我,除了相信我,他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选择、可以信任。我对他的第一感觉是对的。他需要一个人,就像我需要一个人一样,作为自己存在的证据,作为自己依存的根本。
我来自异时空,与这时代格格不入是理所应当的事。那他呢……他又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问过他的事情。我比他应该小了很多,即使以我前世的年龄,至少也小他两三岁。
但此刻我的心里,深深的怜惜他……
夜深了。
毯子只有一张,下雨气温陡降,关于怎么就寝我们头一次争论了一番。而我也头一次没有在公子面前退让。哪有下属睡毯子领导睡地板的道理呢?二十一世纪没有,我相信这里也没有。我宁愿自己睡在地板上。
也许是我太坚决,也许他也睡够了硬梆梆的地面,最后他还是睡在了我旁边。我们一起躺在毯子上,盖着他那些厚厚的黑袍子。
四周围绕的都是他的气息。
好安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