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看着七零八落的桌子椅子,倒地不起的中年男子,有些发愣。
从前的自己遇上这种情况是会怎么做?
会像今天一样暴戾?
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罢了,就这样吧。
“谢少侠出手相救。”
清婉一声如莺啼,悦耳动听。
叶楚看着眼前这女子,问道:“姑娘何许人氏?”
那女子身子低下微微一福,答道:“小女子姓陈,单一个‘汝’字名,旧籍阳州。”
“阳州?岂不是距此地千里之远?”叶楚有些惊讶。
离州地处西南,阳州却属东南,是极为富庶的江南之地。
“小女子原是阳州官宦人家的子女,谁知家道中落,又遇战乱不止,因此随家流落离州。”
陈汝这话说得是云淡风轻,但任谁都明白其中的万千苦楚。
叶楚心生同情,又忽然想起一事。
“那所谓的卫家二公子?”
一听到这个身份,陈汝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身体颤抖几下,紧咬着下唇,又像是突然落进冰窟窿一样寒冷。
叶楚看到这里,自知失言,正想出口道歉,却听见陈汝开口。
“请少侠移步说话。”
叶楚看向四周,发现事外的看客多了不少,想来是听闻楼上嘈杂的打斗声,来看个热闹,但也不怕被误伤什么的。
陈汝正准备引着叶楚下楼,他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走砍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身旁蹲下,掏出钱袋取出几锭银子扔给店家小二,说道:“打坏的桌子椅子,一并赔了。”
小二见到钱,自然不敢说些什么,唯唯诺诺地称了是。
下了楼,拐几个弯,一条深巷出现在叶楚的眼前。
走进,开门。
一间朴素的房子,干净得很,也干净得很。
第一个干净,说的是房间朴素得不见一点装饰,而第二个干净,则显然是主人勤于打扫的缘故。
“这是六年前方到此地时先父所购,少侠请随意。”陈汝客气道。
叶楚微笑致意又点了点头。
陈汝深吸一口气,接着方才的话头说道:“这卫家是离州江莲城最大的豪族,百年底蕴何其雄厚,少侠行走江莲城,切记不可得罪卫家。”
“那之前说的卫二公子……”话没说完,叶楚已经自知失言而揭人伤疤,可说出来的话又如何能收?
陈汝面露一丝痛苦,接着说道:“卫家二公子名为卫良,此人仗着家中威势,专做些欺男霸世的勾当。”
“他养了三条狼犬,遇上得罪他的人就扔到狼犬笼里,关起闸门,看着碎肉一地喜欢大喊快哉。”
“一日,他顺道路过,听到酒楼上琴声响起,居然不由分说直接将我掳去,说是有家宴要办,少个琴师。”
“偌大一个卫府,怎么会少个琴师要卫二公子亲自去聘请?我拼命反抗却被他手下走狗击昏,一醒来时,就已经被……”
陈汝渐生抽泣却死命控制,只有肩膀在不经意地颤抖,流露出恐惧和悲伤。
“三天,我被关了三天才得以放出,那三天,他……”
陈汝咬住下唇,不再继续。
“你想杀他吗?”叶楚插话,一脸认真的神情。
陈汝强行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我一介女流,又如何能够?我知少侠有仁义之心,但是卫家高手众多,一如龙潭虎穴,去不得。”
她笑起来时,有个淡淡的酒窝,看着很是可爱,却又藏着多上悲伤与无奈?
叶楚沉默一会儿,没有回应。
陈汝见他这副模样,心想大概是听进去了,也就不再担心
听进去?进去了也只是从另一只耳朵出来而已。
二人客套了一会儿,叶楚便告辞离开,陈汝本要亲自做些小菜来答谢,却又留他不住,也无可奈何。
叶楚在江莲城里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了一会儿,眼中见着的人来人往的繁华景象。
离州离州,就是因为远离中原才被称作离州。
二十年前,离州还算是刚刚发展,只有七星一城繁荣,但随着秦灭诸国的脚步不断加快,无数难民背井离乡来到此地,带来文化科技思想,当地的经济文化也是插上翅膀,现在,江莲城在离州是仅次于七星城的大城。
夕阳漫不经心走下天廊,晚风路过陶坛吹散了酒香。
上百坛美酒被送进卫府,浓郁的酒香散去,直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卫府大宴。
三天后是七月十五,故称中元节,又称鬼节,而在当地,盂兰盆节这一名字更为深入人心。
盂兰盆节名出西方一宗教,称为“佛宗”。
佛宗在中原根本算不得传播,离州远离中土,离西方较近,因此有些许传入,这宗门在江莲一城中传播最广。
何为江莲?按照风俗,盂兰盆节时需要放河灯。
到了夜晚时候,花盈盈的河灯便将沉寂的江水照得幽光发亮,难以数计的河灯随着江水向北方向缓缓流动,仿若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故名为江莲。
而每一年的七月十二日,卫家都要大摆宴席,邀请各家。
由于请客太多,因此十五岁奴仆打扮的叶楚出现在宴席上其实一点都不显眼。
或有人来询问攀谈,叶楚也是微微一笑致意,不做多说。
他在等,等卫良出现。
说要杀人,总得记得他的模样。
叶楚还没有杀过人,在山洞之中,受尽折磨的刘一行恳求叶楚,他都有些不忍心下手。
或者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变化?
又或者注意到了也不想改回去了?
“在座的各位,大家今日尽情……”
叶楚听着底下的窃窃私语,心想,就是他了。
浓眉大眼的模样,身形魁梧倒不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难以想象,这样子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实诚人却是无恶不作的大奸人。
不过最早吸引叶楚的是站在他身边的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或者说,是他腰中的剑。
腰间长剑似出未出,已有剑意弥漫。
“这个男人,不简单。”叶楚心想,“我晚上是偷摸地杀人,如何能让他知道?”
卫家卧虎藏龙这是人所共知,叶楚自然也不会被一个长剑未出的汉子吓破了胆。
暗杀,悄无声息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