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叶楚和王子安说了自己已然凝神的事情,谁知他却没有显露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恭喜。
次日,叶楚因为过于激动,早早就醒来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打消了睡回笼觉的念头,准备出门走走,却看到王子安的被子掉在了地上。
“真的还是个娃娃,居然踢被子。”叶楚笑了笑,弯腰拾起被子替他盖上。
剑,出鞘两寸。
王子安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叶楚,将右手抽出两寸的剑再收了回去,说了一句谢谢,继续闭眼准备入睡。
叶楚轻手轻脚走出房门,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
“先前把他当成小孩子倒真是我错了。”
“也不知他当时是否还睡着,如果是的话,那他从前究竟是过着怎样的生活,连睡觉都不得安稳?”
叶楚走出房门,见天边正泛起鱼肚白。眺望远山,山雾笼罩,缥缈若仙境。
“怪不得留仙山第一主峰叫作缥缈峰,果真名不虚传。”叶楚赞赏道。
这留仙山有三大主峰,各为缥缈峰,天都峰,落霞峰。这缥缈峰是三大主峰里灵气最为充裕之地,也是留仙山内门弟子所在之处。前辈有诗云:“莫愁怀抱无消豁,缥缈峰头望神州。”
外门弟子所在天都峰虽为三峰中之最高峰,有“健骨竦桀,卓立天表”之称,但论其灵气充裕程度,远比不上前者。
至于落霞一峰,海拔最低,却以景色闻名,平时残阳夕照于此,远光与落霞便一时明白起来,怎生一个“美”字,因此得名。是世俗人物与剑雨门相通之所。每届外门弟子,凝神半年不成者,就会被派到落霞峰任事,说白了,也就是给那些被认为无望参得剑道修行之人一个去处罢了,当然,要想下山归家,也没人阻扰。
叶楚爬上一块丈许高的岩石上,迎着晨光打坐吐纳,开始凝气。
朝阳东升,而后一步步向西走去。
“快到辰时了。”
叶楚听闻此言,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再仰首看了看日头,心想自己吐纳凝神过于专注,竟然忘了时辰,还好这小子良心发现,招呼了自己一声,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叶楚起身赶往练功场,看见不少同门正在吐纳凝气,自己也赶忙坐下,忽然听见有人唤了自己一声,急忙起身行礼,原来是陈青山到了。
“从今日起,我便教你修行。”
叶楚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心里犯起了嘀咕,有些奇怪为何刘伯涛与楚云慧二人不教自己修行,连教他习武也不见得有多重视,要不弃刀练剑之事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听他的。
他又怎会知道,二人不愿认真教他,是怕如果真教出个名堂,叶楚又怎会听他们的好好待在村中?稍稍教些剑术也不过是让他有一手防身之法罢了。更何况刘伯涛是纯粹的以武入道,修行之事他自己也只是半吊子而已,至于楚云慧,修行的是魔宗功法,与常见修行之法本就截然不同,更别提教他修行一事。
“凝神境见微境都是虚境,你现在刚踏进凝神境,与人对敌仍是用不上天地元气的力量。我修行了半辈子,到现在才将将在入渊境里站稳脚步。至于凌云境,本门中唯独掌门师兄可以触摸到那扇遥不可及的门,至于能否跨过那道门槛,难说难说。”
“落雨剑法是我门绝学,由开山祖师所创。”
“本剑法共分七重,等练到第七重,大雨滂沱之势好似灭世之景。”
“先生,当今掌门可使得第七重功法?”叶楚好奇地问道。
陈青山摇了摇头,“连同祖师爷在内,三百年来只有三人参悟了第七重功法,当今世界,能用出第七重的,怕是只有白衣剑仙李秋白一人而已。”
听到这个名字,叶楚顿时有些出神,薛爷爷给自己讲了那么多江湖故事,每每提及“李秋白”这个名字,薛老快七十岁的老迈身躯就像突然绽开了活力一般,连眼神都在发光。
“难道这白衣剑仙李秋白也是本门弟子?”
陈青山听完这句话,再度摇了摇头,自愧地说道:“李秋白何等人士?要他拜我门下学剑,祖师爷怕是都不够教他。他不曾拜入门下,只是自学了本门剑法。”
“李秋白十三岁才开始学剑,练剑虽晚却怎奈其天纵奇才?十三学剑十八入渊,二十三就胜了成名已久的北海剑神,一时震惊宇内。他不仅剑法冠绝天下,风采更是举世无双,因他好穿一袭胜雪白衣,所以世人称之白衣剑仙。这几十年来使剑的多如牛毛,又怎会与他无关?”
“胜了北海剑神之后,他便周游四海,声称要学尽天下剑法。二十年前,他来本门要取这《落雨剑法总决》,可本门秘传绝学怎么能就这样让一外人得去?我的师父,也就是前任掌门自然不允,可又怎敌的过他手中长剑?”
“他取走《落雨剑法总决》之时,说是七日内便还,先师原想,纵他如何天资冠绝,也不可能在七日内学成此剑,不过是学些皮毛罢了。谁料第五日清晨,李秋白就把剑法总决放在了正堂祖师爷塑像前,留下一句‘雕虫小技’,转身要走。”
“诸位师兄弟听闻此言,自然是勃然大怒,纷纷拔剑,当时我也在其中,亮出长剑就要与之搏命,谁料他……”
陈青山叹了口气,目光远眺,接着回忆往事:“谁料他竟然使出了落雨剑第七重,霎时风雨大作,我们呆若木鸡,震惊地看着无数大雨倾盆而下把我们困在大雨中心,我们外围方圆二十丈内的青石板尽数分解破碎,连天地,似乎都可以被切割。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骇人的景象,连举起剑的勇气都没了。师父在一旁看着,长叹一声,叫我们收剑退下,自己上前说了句恭喜,就让他离去。”
叶楚顿时心生向往,暗想似这等传奇人物,只要见上一面都是莫大荣耀。
“那这白衣剑仙现在何方?”
“十几年前,他突然销声匿迹,关于他的踪迹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去了海外游历,也有人说他求败不得,封剑归隐,反正是十几年未曾在江湖中出现了。”
“往事不提,现在我就传你剑法。”说着,陈青山拔出腰间长剑,叶楚也从身旁架子上取下一柄钢剑,聚精会神地聆听陈青山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
“落雨重势,落雨剑法第一重,其势如春时牛毛细雨,杨柳风吹过亦不觉寒,随风潜入夜……”
就这样,叶楚开始了他的剑道修行,每日打坐吐纳,凝神习剑。
光阴像是流淌着的溪水,却不曾发出叮咚潺潺声,只是悄无声息地流走,不叫人注意。
一日,叶楚切实感觉到了天地元气注入体内,由四肢注入任督二脉,再流向体内幽府气海的一个周天流转,知道自己在这凝神境中已经是站稳脚步,开始向着见微境走去,不由喜形于色。想来今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大比报名之日,心里还有些压抑不住的小激动。
走到报名点,登记处已经站了不少人,不过也有不少只是来凑个热闹。
“看,那人就是余觞。”
“果然玉树临风!”
听见不少女子的声音,叶楚也好奇地转过头看去,见到那名叫余觞的人,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锦衣华服,左佩剑右配容臭,气度非凡。
“好个翩翩公子!”叶楚心中赞叹一句。
叶楚早就听说过这余觞的名号,他比叶楚大上两届,去年成功破境知著。上届的外门演武,见微境的他惜败给了当年的魁首,没能进入内门。今年的大比,他是志在必得。
余觞见着叶楚看他,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招呼道:“你就是叶楚?”
叶楚听见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些意外,回道:“正是在下。”
“听说今年出了个和我一样二十七日凝神的新生,早就想认识认识,无奈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来。今天就算打个招呼,不过比试的时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啊。”余觞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因为这次的名额,我拿定了。”
“阁下入门比我早,剑道领悟比我深,这是事实。”接着,叶楚话锋一转“可如果就这样放弃了,那还修什么剑道?”
余觞微微一愣,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走向登记处。
叶楚见他走开,也不多言,想着赶紧报名回去练剑,忽然看见一个瘦小的熟悉身影,赶紧上前打个招呼,却发现情势有些异样。
“喂,你连凝神都没到也真敢来报名?”
“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不知家里花了怎样的手段,也能凑个名额进入外门?”
三四个少年围着王子安,嘴里不屑地嘲讽揶揄着,抱着剑的他却不理不睬,眼神只顾看着地上。
“谁在欺负我舍友?”叶楚把手放在为首的少年肩膀上,微笑道。
“这孩子是我朋友,以后谁欺负他,总得先问问我的剑?”说着,脸色一沉,腰中长剑拔出三寸。
三个月来,叶楚已经是名声在外,二十七日凝神,练剑两月就小有成就领悟了两重剑法,让陈青山青眼有加。这四个少年虽然不觉得叶楚可以以一敌四,可真动起手来闹到教员那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个个面面相觑,四下走开。
“不是第一次了吧?”叶楚哪里知道,王安之个性孤僻沉默,年纪又是最小,在同届里就时常受到这样的欺负,只是他每日习剑练功,不曾注意罢了。
叶楚看着王安之明亮的大眼睛,仍像是看着一片深邃的海洋。
王安之抱着剑,抬头凝视叶楚一会儿,说出两字:“谢谢。”说完低头继续走向报名处。
幽暗的深海,一时明亮许多。
叶楚愣了良久,清醒过来后立马跑上前去紧随其后。
三日后,大比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