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回到十里洋场,孔令铮并未停歇,带着一对夜明珠到南城,也对云城的事情进行说明,杨砚卿与齐石回到戏院,两人如往常一样,杨砚卿照管着戏院的生意,齐石则忙着处理那些赃物,在这行这么久了,总认识几个可以销赃的可靠的人。
齐石将那些东西分批送过去,那个老爷子着实吓了一跳,最后一批东西送过去时,江老爷子不由得问道:“按道理不应该问,不过……”
“不是以前一样的货色。”齐石说道:“老爷子,不是从死人身上刮来的,是活人。”
“活人?”老爷子摇头:“唉哟,你现在不止是打死人的主意,连活人也不放过?”
“江老爷子,这话可说来话长。”齐石担忧道:“这回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能找到买主吗?”
“哪里没有几个有钱人?”江老爷子蓄着一把纯白色的胡须,眼角往下耷拉着,脸上的皱纹就像一道道沟壑,看上去足有六七十岁,但他的步伐稳健有力,齐石曾亲眼看到他轻而易举地搬起一个沉重的箱子。
齐石不知道这老爷子是什么来历,无人知道他今年的真实年龄,据说他干这个已经好几十年了,他不下墓,就靠着自己的渠道替南北两派销了大量的明器,自己从中抽点佣金,日子就过得相当舒适。
“那是,只要有有钱人,总有人收这些东西。”齐石打着哈哈说道:“不过,乱世黄金盛时玉,现在也不是什么盛世。”
江老爷子叹口气:“还以为袁大头死了,一切就可以结束,谁能想到现在还是这幅德性呢,东瀛人虎视眈眈,内部暗流涌动,多亏老头子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家大哥过得还好?”
“戏院的生意好着呢。”齐石说道:“十里洋场,根本没有可以和荣丰戏院相比的戏院。”
“看来你可以歇手了。”江老爷子说道。
齐石只是笑:“老爷子,这是给您的茶叶,大哥专程留下来的。”
“替我谢谢你大哥。”江老爷子说道。
齐石已将所有东西挪过来,这下子可以放心离开,刚走到门口,一辆黄包车停下来,里面的人发现外面有人,居然迟迟不下来,齐石料想这人不想被人看到,嘀咕了一句走开,快出弄堂的时候,心里一动,身子闪到一边,悄悄地探出头去,黄包车上的人走下来,居然是个老熟人——吴老六!
自从上次刘去墓后,他们便与陈阿七没有打过交道,自然也没有机会见到吴老六,齐石回到戏院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仍有些气愤:“亏得我认为吴老六是条汉子,居然对我视而不见。”
“你一直隐瞒自己是行内人的实情,说不定是怕你尴尬。”杨砚卿说道:“陈阿七此人是只老狐狸,我到现在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倒是这个吴老六,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大哥这么肯定?”齐石说道:“是从面相上看出来的?”
“虽然有相由心生这句话,便是要从面相就能看出人心险恶,大家都学相面就可以避凶了。”杨砚卿说道:“上次他的行动足可说明一切,关键时刻还能重情重义,这样的人绝对坏不到哪里去。”
“那倒是,吴老六绝对是条汉子。”齐石说道:“难道他也是找江老爷子办事的?”
“不稀奇,江老爷子出手快,有信用。”杨砚卿说道:“十里洋场难得的实在人。”
“大哥,回来这几天你一直在研究那地图,有什么收获吗?”齐石问道。
“还在比对中。”杨砚卿看着桌子上的各种古地图,不禁头皮发麻:“明代以后的对比完毕了,没有对得上的。”
“难道不是咱爷爷弄进去的?”齐石惊愕道:“这《气运录》不是爷爷留下来的嘛。”
“《气运录》的确是抄录下来的,地图也是后来弄进去的,我敢肯定,并非爷爷做出来的地图,他只是将原来的地图想办法藏了起来,藏在四本《气运录》里,这图是地道的古地图,明以前的古地图。”
两人正说话时,经理的声音响了起来:“杨老板,有客人想见您。”
“什么人?”杨砚卿问道。
“他自称老舍子,还说您一听说明白。”经理问道:“要见吗?”
听到“老舍子”三个字,杨砚卿激动莫名:“快请上来。”
齐石疑惑不解:“大哥,是什么人?”
说话间那人已经推门进来,是个老爷子,一身简单的布衣,剃着一个平头,看到杨砚卿便大笑道:“臭小子,已经做出这么大的名堂了。”
“我的老班主,怎么会想到来看我?”杨砚卿激动地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来人。
“时候到了。”这人正是当初收留杨砚卿的戏班班主,时光荏然,当年的班主已经是花甲老人,他拍着杨砚卿的肩膀说道:“我是替你父亲送信来的。”
齐石愕然:“您说什么?大哥的父亲?”
“老班主,您和父亲一直有联系?”杨砚卿难免激动。
“不,你误会了,当年我们戏班是到处飘泊,你父亲是突然找到我,说要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我。”老班主说道:“我答应之后,他给了我一封信。”
老班主一边说,一边掏出那封信:“这信有些奇怪。”
的确是一封特别的信,信封里放了一张白纸,杨砚卿心里却很明白,他将信捏在手里并不急着处理,而是追问道:“为什么现在才送过来?”
“你父亲说时机未到。”老班主说道:“让我一定要在今天送到你的手上,唉呀,这些年,你可不知道我瞒得多辛苦,好多次差点讲出来,自己都佩服自己啊。”
“班主……”杨砚卿说道:“辛苦你了。”
老班主摆摆手说道:“你们父子俩都不是普通人,还记得你陪我去祖坟吗?”
杨砚卿怎么会不记得,“戏班子连走霉运,想登台,戏台子塌了,登上台,一道雷就劈过来,老班主的印堂也发黑,一个人走霉运到了极致,这就不是简单的运势问题了,所以我才想到是否有人加害于班主和戏班。”
“你说服我去挖自己的祖坟,结果发现棺盖被人动过,棺盖是反的不说,还让人订上了龟血钉。”
齐石并不知道这件往事,听得十分痴迷,听说龟血钉,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龟是灵物,龟的血时常用于墓穴当中,以煞挡阴,可利用在棺材钉上,却是大杀器。
“棺盖反转会让棺木主人的后代连走霉运,龟血钉更会让其三日之内诸事不顺,七日之内断绝香火。”杨砚卿说道:“事后也证明是同在一家戏院唱戏的另一位班主所为,因为竞争不过我们,才想到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我拔掉龟血钉,调整棺木方向,是利用了生气顺逆向,形成紫气东来的格局。”
“那之后,我们戏班一帆风顺,你登台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老班主说道:“我表面上还是你的师父,但心里,对你们父子俩是充满了崇敬,砚卿啊,多亏了你那一手,我才没有提前把信交给你。”
杨砚卿一愣:“提前交给我?”
“你不知道替人保守秘密是多难过的事情。”老班主说道:“你父亲也是奇怪,不就是一封信嘛,为什么还要指定时间?而且是这么久以后?我就想啊,早给晚给不都是一样嘛,原本就想给你了,但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紫气东来的事情发生以后,我就想啊,你都到这个程度了,你父亲岂不是更厉害,他要说什么时候给,就是什么时候给,这都是有定数的。”
杨砚卿暗自咽下一口口水,老班主又说道:“今天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谢谢老班主,这么老远过来一趟,真是不容易了。”杨砚卿说道:“这回留下来多住几日吧。”
“不用了,还是乡下的日子舒服,我一会儿就回去。”老班主说道:“当年的戏班子解散后,我也算是衣锦还乡,难得你记挂我,每年托人给我送钱送物,日子过得舒适得很,想不到啊,我自己没有儿子,却享到了儿子的福份,真要感谢你父亲,把你送到我的身边。”
杨砚卿无言以对,亲自送老班主离开,十里洋场虽然繁华,却不是老班主希望的所在了,重新回到办公室里,看着那张白纸,杨砚卿只是双手扶在办公桌上,并没有动它的念头。
“大哥,这张白纸和《气运录》一样,都是内有玄机吧。”齐石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去弄盆水来?”
“不用了。”杨砚卿说道:“我爹不会用同样的把戏,拿根蜡烛过来。”
蜡烛被点燃后放在桌上,白纸被放在上方小心炙烤着,片刻之后,上面有白色的晕点出现,慢慢溢开,文字出现在纸上,齐石瞪大了眼睛:“真神奇。”
“字原本就是用蜡烛写的,由于温度降低,凝固的蜡油又是白色的,所以才看不到,这张纸就像一张白纸,当将纸放到火上烤时,蜡油融化,你就会看到纸上出现了透明的字,不过是一点小技巧。”杨砚卿念着上面的字:“亲人相见,是非莫名,疑在天涯,近在咫尺。”
“这是什么意思?”齐石说道:“听上去好像有些复杂。”
“看上去像是父亲给我的提法。”杨砚卿说道:“他特别交代班主这个时候将信交到我手上,难道我和他就要重新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