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争论,他看在眼里,虽然还不能断定谁对谁错,单凭他识人的本事,他觉得云苓不是他们口中心机叵测之人。
他才从北境归来,本以为遇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己,没想到短短片刻,这位知己就从男人变成了女人。
方才他还琢磨,这个凌云与那位姑娘有些相似,而现在,她的头发半遮着脸,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让他更为动摇。
这双眼睛,和那双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太过相似,几乎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她若真的就是她,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却不相认,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两个人,怎么会轻易遗忘。
至少,他不会忘了她,那个救她性命的姑娘。
眼看着大臣们如此心齐的请求楚元昭知罪云苓,楚元昊忍不住站出来,“皇兄,也许凌大人有不得已的理由,臣恳请皇兄,调查清楚再下旨也不迟!”
罗定康朝楚元昊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王爷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莫要因为凌大人貌美就替她说话,如果真是有苦衷,进宫见到皇上便可申明,事情解决了偷偷的出宫就好嘛,干嘛要一直官至四品还不肯罢手。依臣看来,这里面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王爷切不可被表象蒙蔽呀。”
楚元昊立刻质问:“你以为花木兰是欢天喜地的替父从军吗?若不是父亲年迈家中无儿,她怎会舍弃红妆弄得满手老茧!她虽然违反律法,却屡屡为国建功,得君王赏识,受百姓拥戴,难道大人认为,这样的女子也要伏法吗!”
“话不可这样讲。”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惊动了整个白鹿台的人,也惊动了云苓。
那个低沉老练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连一直懒理这些的云戈也搅了进来,看来,他们是一心要她死啊!
云戈声音稳稳,“花木兰确是女中豪杰,但谁又知道,当她的女儿身被发现时,有没有受到查办呢。皇上做事素来严谨,我祁国又律法明确,凌大人犯了法,理应接受查办,若是清白自然是好,若是别有用心势必不能放过!”
以云戈今日的地位,他并不把楚元昊放在眼里,他只是扫过楚元昊,视线落在云苓的身上。
他云戈想要谁的命,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或者把人救出去。
一个混进宫的女人,以为这样就可以夺得皇上的宠爱吗?
云戈的一番话,听起来义正言辞,云苓怎会不懂。她今日一旦被关押查办必然凶多吉少,云家只手遮天,云戈与云榛随便几句话,她的身上就能多无数条罪状。
这个时候,也只有楚元昭可以帮她。
她抬眸看着上面的男人,他面色平静,却迟迟不开口。
如他之前所言,一旦云苓的身份泄露,谁也帮不了她,就算他身为一国之君,也要按照大祁律法来办。
就像现在,他很想免了她的罪,但群臣不许,律法不许,他自己也不允许。
见楚元昭还不下旨,云戈催促,“皇上,该下旨了。”
云戈语气不重,却气势逼人。
夏振坤太了解云戈的手段,云苓被带走必然凶多吉少,他是知恩图报的人,他病入膏肓的女儿被云苓医好,他怎可眼看着恩人有难而见死不救。凭他多年看人的经验,他相信云苓并非小人,他愿意帮她到底。
想着,他朝楚元昭深深一拜,“皇上,凌大人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老臣愿意担保,凌大人绝非心怀叵测之人!”
“夏大人,你拿什么担保?”说话的是阮世才,他的句句绵软却话里藏针,“是用你的官爵,还是你的一世英名,又或者……是淳妃娘娘?”
听到这句话,不知是夏振坤,就连夏希淳都是心中一震。
一旦云苓被治罪,她们夏家就彻底完了,这样的结果,是一世英名的父亲和夏家无法承受的。
“大胆阮世才,不分尊卑,该当何罪!”谁也没想到,一向温言软语的楚元晖会拍案而起,“你对淳妃娘娘大不敬,把皇上放在哪里?”
听到楚元晖的一番话,阮丹笙不由担心了起来,她紧张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刚才的一番话,父亲说的确有些不妥。
阮世才不紧不慢,“臣的话是有些重,可臣句句实言,更是在为夏大人着想啊!”
这时,夏希淳也坐不住了,“多谢阮大人的一番好意,父亲是深明大义之人,作为女儿,我十分赞同父亲的做法,我也认为,凌大人并非奸恶之人,我们夏家愿意为凌大人正名!”
即便后果如此严重,夏希淳还是愿意为云苓开脱,如果不是云苓,她现在只怕已经化作尘埃。
夏振坤望着女儿,眼中露出了赞许,果然是他的女儿,他们夏家从来光明磊落知恩图报。当初女儿病入膏肓,他近乎绝望,这个夏家几乎快要撑不下去,如今恩人有难,他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云榛的唇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如此甚好,这样一来,夏家也会因此倒台,这样一箭双雕的事,她十分乐意见到,她只要接着看好戏就是了。
局面开始变得僵持,云苓知道,虽然太后心思缜密,但她的侄女,却是个善良的姑娘,如果庄文裕肯替她说话,有了太后的那层关系,她便还有一丝希望。
于是,她看向上面的庄文裕,眼神诚恳,希望她看在自己为她医治的份上能为她说话。
庄文裕的确觉得云苓是被冤枉的,她怎么看都不觉得她是他们说的那种人。眼看着夏希淳为云苓说话,她也是想为她说话的,可是想起太后的叮嘱,又香气徐映娴对自己的欺骗,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现在看到云苓恳求的眼神,她心里一虚,连忙别过头去。
庄文裕的态度,让云苓心中一寒。
这时云戈再次开口,“就算夏大人肯将夏氏一族都堵在这个太医身上,难道皇上也要赌吗?”
楚元昭心中一动,这正是他无法避免的。
云戈看着楚元昭,“这件事皇上若不能依照大祁律法办理,以后如何服众?”
云戈一向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多说什么,更不会为了某个人而咄咄逼人,而他的党羽更是口径一致的咬定云苓有罪。卓靖川看在眼里,也不免有了自己的想法,也许这个似曾相识的姑娘真的有难言之隐,或者如她所说,她志向高远,只是苦了女儿身。
他不由看向楚元昭。
楚元昭的唇动了动,他到了必须该做决定的时候。
明明就是照章办事的一件事,他竟然这样犹豫,这哪里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
云苓知道,他要做决定了,她也猜到,他即将说出的话。
她不能被带走,云家的手段,她吃不消。
看着他微微启开的唇,她当下做出决定,刷的抬起头,转向卓靖川。
卓靖川被她看得一怔,不解之时,听着她对她唤道:“兄长!”
有那么一瞬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卓靖川竟然说不出话,他再一次仔细的打量着云苓,“你说什么?”
自从发现了她女子的身份之后,他就暗暗猜测,她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可是当她亲口承认的一瞬间,他又有了怀疑。
毕竟,他没有见过她的容貌,就只有这一双极为相似的眼睛。
白鹿台里的人听到云苓对卓靖川的称呼,也都纷纷惊讶,一个是威名远扬的襄王,一个是女扮男装的太医,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关系?而且从他们之间的言谈来看,两个人分明就是刚刚才见过面的,怎么可能是兄妹呢?
就连云戈也刷的抬起了眼皮,打量这卓靖川,看着他表情的变化。
楚元昭更是错愕,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卓靖川有什么妹妹,他看看云苓,又看看卓靖川,静观其变。
卓靖川的反映在云苓的意料之内,他的谨慎,她能理解。
但是,有一件东西,可以让他相信。
她从最里面的衣兜里摸出一件东西,穿过他的外衣举起手,将手里的东西送到他的面前。
卓靖川的视线从云苓的脸上移到她的手里,当他看清楚她手里的东西时,脸色微微一变。
这是他曾亲自交给她的虎头符节。
看着他表情的变化,云苓再次开口,“当日一别,我一直将这符节悉心保存,只盼来日能与兄长再见,今日得见,无奈我需扮作男儿身,不能与兄长相认。如今身份大白,我也不必在掩饰,只盼在有生之年,能与兄长相认,再换一声兄长!”
卓靖川的脸色从惊讶到惊喜,“真的是你?”
云苓点头,“是我,只是我今日触犯大祁律法,只能与兄长相认,不能续兄妹之缘。但有一事,我必须告知兄长。”
“你说!”卓靖川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
云苓不紧不慢,“当日结拜之时,我曾向天滴血起誓,绝不做有违结拜之义的事。时隔多日,我始终铭记誓言,没做过半分不义之举,今日我只想澄清,我并非奸恶小人,只想一展抱负为大祁尽忠!”
“为兄信你!”卓靖川掷地有声,看着云苓,眼中没有半分怀疑。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幕弄得一头雾水,楚元昭亦是看着卓靖川,等他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卓靖川一转身,看着楚元昭,“皇上,臣有一事禀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