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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这不就是人生本来该有的样子吗

八月中旬,屋后的水稻和玉米熟了。几年前收水稻,都得农民自己下稻田,大热天的,戴着个大圆草帽,在下巴系个结,弯着腰,一手拿着磨得锃亮的镰刀,一手抓过一把水稻,一刀割下去,扎成一捆一捆的,用拖车拖回去,再用机器脱米粒。现在科技发达,割水稻也可以用机器,租个比拖拉机大一点的割稻机,前面的铁轱辘一转一转的,十来分钟就收好一亩水稻,方便得很,但要给人家劳务费,割一亩水稻要八十块。

玉米是爷爷奶奶、妈妈、冯光龙爸妈、冯光龙、姐姐、我,几个人起早摸黑忙了一整天,给收好了,连夜用机器脱了玉米粒。今年收成好,晚间妈妈估摸着算了算,三亩水稻,每亩收了一千三百斤的样子,一斤一块四毛五,做个乘法,三五十五、进一、三四十二、十三、再进一、……,扣掉租机器的钱,做个减法,……

爸爸很早就睡了,这会儿已经在打呼噜,他不能累着,得早点休息。农村电压不稳定,暗黄色的灯光下,我妈伏在小时候我写作业的案台上,用圆珠笔在香烟盒纸上画算式,得出结果,收入五千四百多;两亩玉米,每亩两千三百斤,一斤一块一毛钱,也有五千多。当然,这还没除掉种子的本钱和农药、肥料钱。

“现在势头好,亏得有******,不要交农业税了。”爷爷抽着香烟说,“种的粮食多多少少,都归我们自个儿。”他沉沉地吐出一口烟,叹了口气,问妈妈,“云祥家里有几亩地?你帮他收好了?”

“收好了。他家的是早玉米,前两天跟小生过去,帮他收好了。”妈妈不放心,埋头又核算了遍。

舅舅家的水稻也找机器收割的,但那两亩玉米地,舅妈跟外公两个人,算上那个刘癞子也才三个人,忙不过来,妈妈喊我过去帮忙。妈妈说,我们是一家人。

烈日下,我戴着草帽,穿着长袖长裤,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脚上穿的双破运动鞋,在玉米地里摘玉米棒。那两天天气热得要死,穿那么厚,身上都是汗,额头、脸上、后背都湿了,背上热出痱子来。但不穿厚点不行,玉米田里很多毛毛虫,在你身上咬一口,便要红肿一大块,又痒又痛,涂酒精涂风油精都不管用,难受死。

外公年纪大了,动作慢,妈妈、舅妈、刘癞子就跟机器人似的,一手抓一个玉米棒,从茎干上掰断了,三下两下撕掉外面的绿色包衣,往篮子里一丢,往前接着摘。他们一点也不怕热,偶尔停下来喝口水,用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很快又继续摘。

这些玉米都是老玉米,果粒很硬,不能煮了吃。那些刚长出来十足鲜嫩的,七月初的,才好煮了吃,又甜又软,比上海路边卖的那些煮玉米好吃多了。这些老玉米摘回去,用脱玉米粒的机器把玉米粒脱了,铺在太阳底下晒个一个礼拜,晒干了,把水分都晒掉,再送去村里的磨坊磨成玉米粉,可以煮玉米糊吃。晒不干的话,磨出来的玉米粉会潮掉烂掉,不便保存。老人家牙口不好,顶喜欢吃玉米糊,软和,又甜润又爽口,不要咸菜就能喝下一大碗。年轻人也喜欢吃玉米糊,少放些水,煮得厚实,管饱。两碗玉米糊吃下去,干一上午农活都不觉得饿。

今年气候好,玉米长势旺,无论我家的玉米还是舅舅家的玉米,一个癞子也没。癞子,就是玉米棒长得不齐全,这边掉一个那边掉一个,跟刘癞子的头发似的,或者长出黑粒来,烂掉了,收成就等于减半。我家的玉米种得晚些,收成之前,妈妈带我先去帮舅舅家摘了玉米,舅舅家的种得早。我们几个老的老、小的小,忙活了三天才把舅舅家的玉米摘完,期间我手上被玉米叶子划破了三个口子,左手手背一个,伤口有半个指头长;右手食指、拇指各一个,都是小口子;农村里连创可贴都没,只能去村里的“赤脚医生”那边涂了点紫药水。身上被毛毛虫咬了六处,最严重的是左边大腿上,红了好大一块,痒得要死,还不能抓,抓破了会发炎,更严重;还有右边肩膀上,真巧,就留了两块香烟疤的那地方;找医生涂了些消炎的红花油。

舅妈和刘癞子仿佛已经是一家人,收完玉米就用那个小圆筒似的机器给玉米脱粒,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刘癞子问舅妈今年收成多少,舅妈到屋里拿了个小本子算给他看。今年的收成她跟外公对半分,往后就各过各的。舅舅的地契一共三亩,两亩归舅妈,一亩归外公。外公本就有两亩地,加起来也够他忙活了。舅妈的地自然跟刘癞子的合并,等舅舅烧完尾七,他们就去领证。

刘癞子是个好人,表哥的事被法院判了罚钱,几乎都是他出的。他有积蓄。这事他也没跟别人说,还是妈妈告诉我,我才晓得。妈妈说,家丑不外扬,就当没这回事。

给舅舅守灵的那几个晚上,帮忙守灵的几个亲戚都在打麻将,舅妈闲着没事,把舅舅的旧毛衣给拆了,打算给刘癞子织件新毛衣。舅舅瘦,刘癞子胖,得拆了重新织。舅妈是个实在人,无论日子好与不好,都这样了,哭也没用,想法子把日子过下去才是。我发现我也变了,外婆过世,我难过了很久;舅舅过世,我第二天就接受了舅妈给刘癞子织毛衣的举动。没觉得她变心,只觉得,总要把日子过下去。

电影里的那些情种、情痴,一定都生在富贵人家,不知生活苦辣。什么爱与不爱,哪轮得到我们穷人去计较?先过日子吧。八月的日子最是农忙,哪里顾得了别的?给舅舅家摘玉米,中午吃饭时,外公忙得差点忘了给外婆、舅舅供饭,还是刘癞子提醒了一句,叫我给外婆、舅舅上柱香,点些纸钱,磕个头,叫他们吃饭。

我想起从前跟刀刀分手时,我还干过绝食的事,就为了让刀刀心疼,回头来照顾我。现在想想,真是幼稚不堪。少了谁,都要把日子过下去,饭总是要吃的。活着,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自个儿。哪怕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追求,甚至没有人关心和疼惜,也要好好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干寻死觅活的事。

大伯家的桑树熟了,门前一大片绿油油的桑树林。大伯家养蚕,不是春蚕,是夏蚕,农民种植养殖都是有季节性的,得安排好,不能胡来。他家有间养蚕的屋子,里头满是排列整齐木头架子,架子板上一个一个的,都是小白蚕,大概有几十万条。模样跟毛毛虫有点像,但毛毛虫是绿色的,且身上长了毛,还咬人;蚕身上很滑,没有毛,白色的,不咬人,吃素,吃桑叶。白天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给他们喂一次桑叶,不能饿着,会饿死。几十万条蚕集体吃桑叶,声音窸窸窣窣的,就在窗外在下小雨。

妈妈摘了些桑葚回来,洗了洗,挑了些颜色最鲜嫩留给我吃,别的给冯光龙家送去。妈妈说,往后跟他们就是一家人了,要一块过日子。她和舅妈一样,用一言一行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日子总要过下去。妈妈还说,过两天冯光龙家的晚玉米也该收了,到时候咱们都去帮忙。

前些天我刚回东台,料理完舅舅的丧事,回家。妈妈把冯光龙喊来吃饭,让我跟他熟悉熟悉。刚好冯光龙买了新手机,是智能手机,能拍照,我妈让他给我们全家人拍张合照。这么些年,一家人头一回坐一张桌上吃饭。从前爷爷奶奶在家、爸妈在上海、姐姐跟我上学,逢年过节爸妈都不回来,没想到现在爸爸病发好了,居然有这个机会。爷爷奶奶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爸妈特意洗了把脸,我拿了张长凳摆在门口,爷爷奶奶坐中间,爸妈站后面,我跟姐姐一人站一边,拍了张全家福。

二十年了,一家人终于聚在一块。

孙志鹏实习结束,答辩完了就回东台。他到东台的第二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说他一个同事辞职了,要自己创业,想找几个会做网站的人一块搞,问我有没有兴趣。我问有没有工资。孙志鹏说有,但不多,一个月三千。我问是不是要每天都去。孙志鹏说不是,一个礼拜去三天就好。我心下盘算着:周末两天,平时再抽出一天来,肯定行。大三课程应该不多,再说还有狄安呢,他肯定会照顾我一些。那王瑞琪的家教怎么办?要不礼拜六下午还去做家教,再从平时抽出半天来。或者周末晚上加班也可以,辛苦一点没关系。一个礼拜三天,一个月也就十二天,三千块,干嘛不去。说不定还能学到点东西,对将来找工作也有好处。问孙志鹏什么时候开始,地方在哪儿。他说不急,等开学再说,先把我手机号给那个同事,让那个同事来联系我。

我们聊完暑期项目的事,孙志鹏问我:“高中同学的聚会你去不去?”他这么着急回来,就因为暑假聚会。

很早就听说高中同学要在八月份聚会,就在今天中午,我只当没看见,别人问也不回话。这些天白日里忙着农活,累得不行,晚上洗了澡,涂了蚊虫咬伤的药膏和花露水,躺在床上不想动,只捧着电脑写点东西,跟季宇发几条短信,就去睡觉。农村不能上网,电脑带回来也只能在本地写东西,不能即时给顺龙,也没办法跟季宇视频聊天。原本打算过两天去镇上网吧把日记发给顺龙,顺便跟季宇聊聊天,要不就今天吧,顺路去聚会看看。

前些日子南果打电话给我,说他过生日,要请客吃饭,还是吃火锅,问我去不去。大热天的还吃火锅,南果还真爱火锅。我说我回江苏了,就没去。后来南果说,斌斌也去了,带着男朋友一块去的,两个小男生打情骂俏的很甜蜜;他和满满在一起半年,完全公开,包括在对方同学朋友面前;群里另外几个男生还是单身;那个青春痘,好像又得性病了,****发炎,长了烂肉,坐都不能坐,真是狗改不了****。

我在电话里听他说着,很憧憬,一群人一块吃饭,很热闹吧。整天在家干农活,对着爹妈,又不能上网,冷清死了,还是去看看吧,跟孙志鹏聊聊天也好。

要去市里,得先骑一小时自行车到镇上,把车锁在那儿,再等半小时一班的长途车,再坐一小时才能到市里,然后打个三轮车到他们预定的饭店。交通不便,路途遥远。我还是喜欢上海的交通,只要找到地铁站,去哪儿都方便。

他们定的饭店是东台市最好的饭店,其实这店放在上海,不过是个普通小饭店,但在我们东台,算五星级了。组织聚会的是从前的班长董华,个子很高的一个男生,人很和气。他在饭店门口接人,见了谁都打招呼,笑眯眯的,说好久不见。我与他不是很熟,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包厢,也不跟别人说话,径直找了孙志鹏,同他聊天。

班上50个人,来了33个,挤了三桌坐。见到这些久未见面的老同学,心里一阵激动,想起从前那些日子,每天一早五点多起床读书,晚上十二点了还在写作业,白天上课晕晕乎乎的,一下课,所有人都趴在桌上睡觉,死气沉沉。好不容易挨到周末,又要补课,寒暑假也要补课,奥赛班的学生总是苦得很,天天一堆作业。有时实在做不完,就团结合作,你做语文、我做数学、他做英语,完了相互抄一下,反正这些题目翻来覆去地做了几百遍,早就会了。

现在呢,大家都很活跃,男生们一个个笑容满面、春风得意,女生们都三五个一群,小声讨论些什么。全无从前的学生模样。

董华依然很有班长的风范,给大家安排座位,他让陈意询坐我旁边,说三个保送生刚好坐一块。他的眼神是暧昧的,班上谁都知道当时我跟陈意询关系亲密。陈意询坐在隔壁桌,背对着我,这时候转过身来,远远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即刻转到别处去,淡淡地说:“不用了,我就坐这儿。”她语气冷漠,就像角落空调里呼呼吹出来的冷气。

“干嘛不坐过去,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有女生八卦。

“陈意询害羞啦。徐沪生,快过来,陈意询要你来请她呢。”有男生起哄。

大家都喜欢对暧昧不明的男女关系起哄。

“徐沪生,男孩子主动点。她不坐过来,你就坐过去。”董华走过来,很得意地望望我,“是男人就坐过去。怎么能叫人家女孩子主动呢。”

我不喜欢跟不熟的人开玩笑,本就是来吃个顺便饭,跟孙志鹏聊些事情,顺便见些人,不想跟他们多说什么,摇摇头说不用了,就坐这儿挺好的。

“太不是男人了。”

董华说着又去捉弄陈意询。陈意询闭着眼睛仿佛在沉积怒气,董华一句一句挑拨着,对这种桃色新闻,大家兴致都很浓,七嘴八舌地添油加醋,要撮合我们。终于,陈意询发火了,怒气满满地跟董华说:“你神经病啊,我都说了不要坐过去了,他也说了不要坐过来,你还讲什么讲,烦死了。这饭我不吃了。”说着就要走。

有女生来拉:“算了算了,不坐就不坐了。”

董华还不乐意,火上浇油,说:“哟,小两口吵架啦?”

“你去死吧。”陈意询指着我,说,“他喜欢男的!他自己说的,他喜欢男的。怎么可能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是同性恋!同性恋!同性恋!”仿佛说一遍还不过瘾,要重复着说。

包厢里所有窃窃私语都停止了,大家都朝我看。

“真的假的?”

“他喜欢男的?”

“徐沪生是同性恋?”

陈意询满脸通红,低着头不说话。同桌的人除了孙志鹏,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原本在讨论出国还是读研的两个女生,当中有个是刘春香,也盯着我看,像在看一个怪物。

坐另一桌的郑飞走过来,搭着我肩膀,问:“****,真的假的,你喜欢男的?该不会喜欢我吧?****,之前我跟你同桌的时候,还跟你一块去洗澡呢,你该不会偷看过我的裸体吧?别,别告诉我,太恶心了,我不想知道。”他拍拍我肩膀,笑笑说,“真不好意思,我毕业就要跟吴蓉结婚了,没你的份了。”又摸摸我屁股,“不过你真要主动奉献的话,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接受一下的。”

董华笑着说:“郑飞,你这么重口味,他送你,你就要?你也想搞基呀?”

“反正又不会怀孕,怕什么?随便搞两下,满足一下他啦。”郑飞捏捏我屁股,说,“对吧。回头把屁股洗干净。”

我忽然觉得无比的失望和恶心。如果说,陈意询是长久的美好被破坏,那郑飞就是心里久存的一丝温暖,忽然幻灭。我对他并无幻想,只是从前那些美好的模糊的青春情愫,总以为是可以永远放在心里当作一份纪念的。没了,什么都没了。

看我没讲话,郑飞说:“乖,回头爷好好疼你。”

孙志鹏自顾自玩手机,他从来不会跟谁有争执;刘春香看不下去,说了句:“郑飞,你别说了。”

郑飞看看刘春香,说:“干嘛,你该不是喜欢他吧?他是同性恋!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喜欢吃男人的****。”又问我,“你说是不是?我说,你们****的时候,真有快感吗?不会插到大便吗?不嫌脏啊?两个男人在那边搞来搞去的,不觉得恶心吗?”他凑在我耳边,说出更加恶毒、恶心的话。

我呼出一口气,拍拍郑飞肩膀,说:“****你****。”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说脏话。

“妈的。”

郑飞火了,双手一推,把我推倒在地板上,他力气大,一把揪住我胸口的衣服,摁住我,说:“你个死同性恋,喜欢男的,喜欢被人操屁股,还骂我?自己恶心人还骂我,死变态。”

“好了好了,别打了。”董华过来拉我们。孙志鹏扶着我,问我,“没事吧?”

董华说:“徐沪生,你也别生气,谁让你从前吃他豆腐来着。给他道个歉不就好了。来来来,叫服务员来杯菊花茶,降降火。”

一说到“菊花茶”,在场所有的男生都笑了,哈哈大笑,女生们也都捂着嘴笑。

我理理衣服,跟孙志鹏说:“我回头再找你吧。”

董华一把抓住我,与其说“抓”不如说“揪”,他个子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口气就像许多年前的白人对给黑人奴隶下命令,说:“别这么小气,大家难得聚一回,别把场子搞这么僵好不好?跟陈意询道个歉不就得了?郑飞也是跟你开玩笑,别这么玻璃心,怎么同性恋都跟个女人似的,开个玩笑都不行?给我回来好好坐着。”

开玩笑?我玻璃心?他说的那些话,真是开玩笑吗?那是尊重人吗?我好歹也是个人呀!他有把我当个人吗?还叫我跟陈意询道歉?那谁跟我道歉?我做错什么了,要我跟她道歉?我很想说脏话,但看到董华身后几个男生同学,我亲爱的同学了三年的高中同学,此刻都非常不齿地看着我,仿佛看着一团肮脏污秽的东西,急于想清理,终于什么也没说,苦笑着走了。

“你们吃吧,我不饿。”我说。

走出包厢时,听到背后好几声“变态”、“恶心”。我忽然非常庆幸,当初只告诉了孙志鹏一个人,庆幸我还有孙志鹏这个朋友。

不过才到饭店一刻钟,人刚到齐,菜是预先点的,还没开始上呢,我就回去了。原路回去。三轮车到长途车站,长途车到镇上。到镇上时,才发觉鞋底的黑皮掉下来,大概是刚刚郑飞推我时,蹭掉在饭店包厢里。鞋底穿了洞,能从底下看到袜子,妈妈给买的十块钱十双的假冒名牌袜子。在上海时,我拿着这双破运动鞋找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女人补,补完她没问我要钱,说等我妈回上海了再说,还问候我爸的情况。后来在世博会,我还跟陈意询争辩不要随便称呼“盲人”为“瞎子”。现在这么着,能坚持回家吧。走路有点不舒服,碰到小石子会被磕到,疼。

肚子饿了,在镇上的小面馆买了碗鱼汤面吃。鱼汤面是我们东台的特产,把鲫鱼炖汤炖烂了,碎骨头全捞掉,正宗的做法应该把面下在鱼汤里煮,面才能入味;但外头卖的鱼汤面都是把面另外在水里煮熟了,盛在碗里,再往面上浇些鱼汤,省钱。但即便偷工减料,味道仍是鲜美。五块钱一大碗,面是白的,汤更白,浓浓的鱼香味,撒些腌制过的雪里红咸菜,很开胃。镇上的比市里便宜,市里的要八块。我钱包里带了三百块,原本是要付中午聚餐的费用,男生们要喝酒,AA下来花钱不少。没想到会这样。算了,就当省钱了。回头这鞋子还要拿去补呢,又得花钱。

什么时候我能买双新鞋穿呢。刚刚来聚会的同学们,除了孙志鹏,几乎每个都打扮过了,女生学会化妆了,男生开始穿名牌衣服名牌鞋子了。就我,一副穷酸样,怪不得都要欺负我。不欺负我欺负谁?

吃面时,收到两条短信。都是无名氏。以为是高中同学来骂我,之前把他们号码都删掉了。结果一个是我从前的室友钱晨发来的,就是那个有乙肝、让郑飞替他抽血混过高考前体检的。他说:“董华那个****,你别听他的。还有郑飞那个****,当他是个好人呢。做你自己就好。你比我幸福,同性恋又不是病,乙肝就真没救了。”

另一个是刘春香,就是那个暑假里爸爸、奶奶接连着死掉的女生,毕业时,我在她同学录上留过一句话:三年以后,这还重要吗?这回换她来宽慰我:“毕业时你送我的话,我现在送你。三年以后,这还重要吗?没想到班长居然是这种人,真是大学两年,大家都变了。如果你也要变的话,我希望你变得坚强些。”

我模模糊糊记得,当时也不知是谁泄露了钱晨有乙肝的事,现在想想,或许就是郑飞,班上同学恐慌了好一阵子,班主任压了又压,说乙肝不会传染,大家还是态度淡淡的,没什么人理钱晨。但我跟他还同从前一样,因为我晓得乙肝不会通过空气传播,不怕。其实大家也知道,但是,他们就是怕。——其实我不怕还有另一个缘故,我们是室友,几乎每天一块吃饭,要传染早传染了,怕也没用。

而刘春香,在那个毕业季,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偏偏她家死了人,还连着死了两个,都觉得扫兴,很少有人与她说话,留言也都是生硬的“祝你幸福”、“加油”这类干涩的话,我留的那句,大概真暖到了她的心。可是话说回来,如今我家里何尝不是连死了两个人呢。三年以后,这些都会过去吗?三年以后,表哥还没放出来吧。

我回短信给他们,说谢谢。然后去了镇上网吧,两块钱一个小时,付了十块钱押金,找了个角落的空座,跟顺龙讲刚刚在饭店的事,给了他所有的日记。用的U盘是当初存了短片给狄安的,他看了,后来留在他家里,被我拿了回来。

顺龙问我怎么样,有没有伤着。我摸摸胸口,有点疼,刚刚郑飞把我推倒在地上后,往我胸口捶了两下,他力气大,打得我很疼。但我跟顺龙说:“身体没有,心里有。”也不算失望,我早预料到他们不会接受,只是想不到他们会这样羞辱我。这种羞辱,比前两天被毛毛虫咬到,皮肤发炎红肿,难受多了。怎么会这样呢?我很难过。从前那么要好的一群同学,为什么一听说我是同性恋,就都要欺负我?当年我被保送时,大家都来祝贺我,说“努力了总会有回报”,说“天道酬勤”,现在居然这样对我?我很难过,很想哭,但哭不出来。因为我更愤怒。想不明白。

“人心很复杂的,要能这么容易就想明白,就不需要这么多哲学家、社会学家了。何况国内社会环境你不是不知道,”顺龙说,“被这么欺负的可不止你一个。”

我默然。谁说不是呢。从前只听人在网上说,有人公开性取向,被同学欺负。没想到我也会碰上。早知道就不该来的。陈意询,她终于还是说了。我也不该信她。算了算了,不想再搭理那群人。

顺龙看到我把陈新亮与我坦白的事也写进去,说:“这样不好吧,人家相信你才跟你说,你写在里面,好歹把他名字换掉。”

我说行,回头我改掉。

“还有刀刀、南果、满满、季宇他们的名字,都要换掉,泄露个人隐私了。还有你寝室里那个被退学的,叫什么周鹏程的,名字都要换掉,万一真有人去查了怎么办?还有孙志鹏,还有你自己,真有人去查那个奥赛一等奖,你们的个人信息不都曝光了?”

“好,回头我把名字改掉。”

“末尾就写到你舅舅的葬礼?”顺龙草草看过,说,“这结尾会不会太悲观了?”

悲观吗?没有吧。我也想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像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但我编造不出。人们都渴望稳定,以为王子和公主结婚后,什么都安定了,没有悬念了,一切都大可放心。事实上生活总是波折不断,你永远没办法意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安定,才是生活的真正意义。

就好比我现在,眼下为止,我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我不知道将来如何让爸妈接受我的同性恋身份;不知道爸爸以后还会不会再复发;不知道复发了还能不能救活、哪儿来的钱去给他治病;不知道这样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不知道明年的学费怎么办,助学金还能不能申请到;……

不知道外公以后一个人的日子该怎么过;不知道表哥在监狱里会不会表现好一点,提前放出来,估计没希望;不知道表哥放出来了,能不能学好,估计不会;不知道姐姐的身体能不能生小孩,如果不能的话,冯光龙会怎么办;不知道大三能不能翘课去给孙志鹏的同事做网站;不知道那群高中同学会在网上怎么说我,也许要写篇日志发泄说今天遇上个“变态”同学;……

不知道退学的周鹏程现在怎么样了,明年是不是要重读高三,还能不能再考上交大;不知道王学林以后是不是就一直以写武侠小说为生;不知道陈新亮将来的日子会怎么过;不知道狄安姐姐的事会什么结果,究竟如何代孕;不知道右右会不会有一天玩累了,选择与耿维乐在一起;不知道邓健去西藏一路是否顺风,有没有受伤;不知道孙志鹏将来是不是能顺利当个游戏开发工程师,看样子差不离了;不知道王瑞琪明年重读会不会稍微用点心,估计不会;不知道王安阳爸爸是不是同性恋;不知道季宇那个出车祸的表姑妈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狄安和李文超、南果和满满、斌斌和他男朋友、陈煦和她男朋友、洪思洋和王安阳、我和季宇会不会一直在一起;……

季宇说他开学要给我带成都的特产来,可见他心里是有我的。我说我也给你带我们东台的特产,陈皮酒。我们两个人是好的,但我不知道该他要如何面对他妈妈,他那么听他妈妈的话。

但是,这不就是人生本来该有的样子吗。如果一切都有了稳定的结局,什么都知道了,那“将来”还有什么意思。那样刻意美化过的结尾真能宽慰到任何人吗?会不会太假了?是在哄人吧。生活毕竟不是童话故事。我不想偏激地把生活描绘得很黑暗,但也不想过度美化。我只想呈现生活本来该有的样子,记录这个社会,记录自己的人生,写下我二十岁时,身边发生的一切。也许是我运气不好,所以波折不断。如果这些波折能慰藉到别人,那固然好;不能也无妨,我问心无愧就行。没有胡编乱造,没有欺骗。

我望着网吧里四处的人,这么小的地方,不过才交大一间普通教室的大小,放了四排电脑,数了下,每排二十个。前面两排是台式显示屏,后面两排是液晶显示屏,我用的台式显示屏,液晶显示屏要三块钱一小时。这会儿网吧里就五六个空座,几乎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在打游戏、聊天、看电影,也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玩斗地主,三不五时传过来一声“****,这牌怎么出的,眼睛瞎了”,他们有的在抽烟,有的在吃外卖,屋子里满是呛人的油烟味,键盘、鼠标都油腻腻的,很脏。这是许多童话故事里没有提到的事,却真实地发生在这世上。写东西,就该像鲁迅那样,记录社会现实。不能因为这个世界有肮脏,就弃之不顾,当看不见。这是怯弱。真正成熟的人,可以坦然地正视一切美丑,不偏激,不偏信。

前两天我去大伯家,小侄子伟伟刚上幼儿园,在翻一本童话书,叫我给他讲书里的故事。我照着书上念,讲一个蝴蝶破茧成蝶,觉得从前的蛹很恶心。故事末尾说:虽然你的过去很丑陋,但你的将来很美好。看,这就是童话故事。它会告诉你,放心吧,未来是美好的。而我要说的是,这世上或美好或丑陋的一切,都是现在的。未来,我不知道。我不是预言家。我只是个普通人,和你一般。

但无论未来如何,现在的我会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满满曾经跟我说,哪怕生活在阴沟里,也要仰望星空。过了这半年,我终于明白。我并不是这世上唯一受挫的人,何苦把自己逼向偏执的角落,家庭贫困、父亲重病、恋爱分手、朋友背弃、亲人离世、同学欺辱,同龄人所可能经历的一切孤苦,我都经受了,但也不过如此,都过来了。我不知未来如何,但我不怕。我已经经历这么多了,还怕经历更多吗?我已经失去这么多了,还怕失去更多吗?我不怕。我不会像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那样,在遭受悲苦时哭天喊地。流泪是最没用的行为,男儿有泪不轻弹,无论如何,都要坚强,日子要过下去。

顺龙说:“也行。我给我们这边的编辑看看。他们比较专业。你准备用什么笔名?还是用真名?建议用个笔名吧。”

“GAYSCRIPT。”我说。SCRIPT是“程序脚本”的意思。狄安教我JAVASCRIPT时,说如果将来他发明一种程序语言,就叫“GAYSCRIPT”,脚本后缀是“GS”。那时我就想,要是我将来写东西,笔名就用这个。

“这个笔名不错。”顺龙很喜欢,说,“GAY的人生剧本。”SCRIPT也有“剧本”的意思,“而且GAY是GAYSCRIPT的一部分,不是GAYSCRIPT的全部。把从前满满说的那句‘同性恋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是我生活的全部’诠释得太好了。”

我很喜欢他的解释,说:“就这个意思。”

“那书名呢?”顺龙说,“虽然目前国内纸质出版对同性恋题材很敏感,不太可能出版,但你还是想个书名吧。谁知道以后情况会不会变?咱们不能只局限在眼下的事。”

我的脑子里蓦地出现许多画面:狄安的电脑桌面是只咆哮的老虎,他说“老虎怎么会在乎羊的非议”;宾馆里耿维乐指着电视说“你看,羚羊见了老虎就跑,这是天性”;琛琛在教室角落里画一只蔷薇,她说“蔷薇是过去的象征”;农生院种植园里的红色美人蕉;寝室门前的月季;下院门前的石楠树;食堂门前的桃花;……那都是我过去。是我这半年成长的种种痕迹。印刻在我脑子里,永恒不灭。

几乎是下意识的,发过去一行字:

再无蔷薇眷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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