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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们小孩的羞耻心是很强的,远比成年后强。就拿我来说吧,前些时就写了这样一句不要脸的话:我是一颗情种,遇到春天就发芽,碰到美女便开花。这话写完我都不相信是我写的,这么轻浮,这么不知羞耻,这么风骚,这哪能是我写的?但这确实是我写的。再说我小时候吧,小时候爸妈把我接到他们那去玩,他们工作的地点又换了。一进房间,我发现墙上挂着很大一张美女图,那女的只穿了内裤和胸衣,还搔首弄姿,我偷偷盯了她好久好久,盯到后来,我搬来一个凳子,站在上面把图画给取下来了。哎哎,您可别想歪了!我将它取下来完全是因为我不能接受她就那么赤裸裸地挂在墙上,而不是想干别的什么。当然,您猜对了,我心底里确实有收藏此画的意图,关于收藏这事儿,咱们以后在另外的故事里说,在这就不提了。老爸知道我把画取下来后,又重新挂了上去。后来我每天进房出房都能看到那画,看着看着,看习惯了,于是也就让她那么赤身裸体地在墙上挂着。但是只要一有客人来我家,我就立马跑进房间,锁上门,把画取下来藏好,然后才开门迎进客人,倒茶,笑着陪聊。

和尚那次在医院头肯定是给别人磕了,还挨了巴掌,听说躺在病床上那小子当时还不肯罢休,让和尚叫了三声“爹”,这只是听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所被迫做的这些肯定比捅他一刀还让他难受,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是绝不肯弃兄弟于不顾的,这就注定了他必须忍受这一切屈辱。

和尚从那以后就真的再也不跟村里的伙伴们来往了,就连曾经跟他最亲密的****,他也拒绝来往。他这样做的原因很可能是我上面讲的羞耻心作祟。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对于烈性子的和尚来说,受一次污辱就够了,他绝不愿再次受辱。****不再整天跟着和尚,他无法忍受独处的寂寞,于是经常跑到我家来玩。有一天他告诉我们,他大概知道和尚那天为什么舍命救他。他小子太讲义气了!把我往外拉,很可能没拉出来,被砸的还是我。往里推,就算没推开,被砸的起码不是我。你们还记得哨子这事吗?就是那次和尚自己吹响了哨子,结果没一个人听从召唤去他家。那次其实有个人跑到他家去了,是我,我跑到他家了。我妈让我去小卖部买两盒蚊香,回来路上我听到了哨声,于是我就顺路跑到他家了。

和尚的故事还有很多,尤其在他和我们这些家伙彻底断交之后,他的故事越来越多。这些故事大多是我听来的,所以我对下面故事的真实性不作保证,我这么说,就说明我对上面故事的真实性作保证了,对的,如果你怀疑上面故事的真实性,那你就来辽宁省渤海大学,找10级数学系6班的沈小攀吧,有什么疑问,我当面回答。我还能当着你的面再讲一遍上面的事,我不收费,权当我是这个时代最后的民间说书人罢了,不过来回车费你得自己报销。

和尚在我们村里独来独往,可他在学校并不孤单,在学校他是个振臂一呼应者如云的英雄。我十分怀疑他和学校那些狐朋狗友关系的纯洁性。我觉得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带头大哥,而和尚恰巧有了那份资历,所以他顺势就做了我们小学混混们的头,他们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据说,和尚想壮大先进的混混们来对抗明星,来雪耻前仇。可是又据说,和尚已经和那个超哥和好如初,依然认他为哥。有人说,上次我们的班主任被外面的混混们打了,主使者就是和尚。有谣言说,和尚已经破了处男之身,在宾馆上过好多女的,他还有了一个孩子,名字叫何阿爹。有人传,隔壁的蓝天中学的电脑机箱被盗跟和尚有关。甚至有人传言,和尚已经变成了我们牌洲湾镇的龙头老大,要什么有什么,想干嘛干嘛。外面把他说得能够呼风唤雨,牛逼轰轰。可是,我们偶尔看到的和尚,却是一个在村里来去穿梭,无视我们,不理会小孩,不跟大人们打招呼,像一个与村子格格不入的游魂野鬼一样的人。我们见了他,心里甚至会突生一些怜惜之情。

在先进读完六年级后,我们就都去邻近先进的蓝天中学读初中了。牌洲湾镇的中学好像只有两个。一个大,一个小。明星的,镇上的,沿江的,很多地方的学生都集中在蓝天中学念书,所以我们可以推测,蓝天中学的一个年级有很多班。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每年级十个。我们爱国的这伙人一上初中就彻底被拆散了,没几个在同一班上,平时在学校都很难见上一面。因为功课紧,平日里大家出家门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在蓝天念书时,我没见和尚几面,但我知道他在这,我们村的都在这。最后一次见他是上初三,学校召开大会,所有年级所有班级所有人都得出席。我在场下十分没耐心,暗骂,又开什么破会。开会的时候,突然主席台前来了一群学生,排列整齐地依次跪了下来。那群人的头都垂得很低,其中有一个光头十分引人注目。和尚被学校处分了,不久又听说被学校劝退。那时我已经寄住在一个老师家,为中考作准备,一天就回一趟家,基本上跟村里伙伴断了联系。再后来我就去县里读寄宿高中,我们村里只有四个人考上了县高中,颖子,筱婷,盼盼和我。再后来就几乎再也没听到和尚的消息了。

我前年考上大学,外地的,在中国这只雄鸡的脖子那。前面说过了,我年初回去参加了小学同学聚会。聚会到的人不多,酒店里有帮小屁孩们好像是过生日,到的人都比我们多一桌。这帮小孩口口声声朝一个人叫老大,一个不缺地向他敬酒,老大满眼激情,一个个回应,每杯都见底了,坐在他身边的一位衣着鲜丽打扮得像妖精似的小姑娘想拦都拦不住。看到这群小家伙,我们这伙大龄青年当时都有点受感染,更加怀念起了过去的时光。阿勇开玩笑,这些小家伙不知道有没有听过天地会或者龙虎堂的名号,和尚的名号应该是听过的,就像那时候的我们总能听到一些江湖大佬的名号,虽然那些大佬们早就脱离江湖,不见身影。在聚会上,我没见到****,也没看到和尚。问村里伙伴。他们告诉我****参军去了,是海军。问到和尚时,大家就都沉默起来,我再三追问。在牢里关着呢,据说在上海犯事判了五年,明年差不多就出来了吧……来,来,喝酒,不提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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