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蜷缩在蓝色塑料椅上的江芷落缓缓抬起眸,朦胧的视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
韩、绍、晔。
看到韩绍晔的那一刻,心底压抑的怒气顷刻如火山爆发似得喷涌而来,蓦然站起身,两只眸子愤恨的瞪着他,厉声大喊道:“你来干什么?!”那恶狠狠的模样,恨不得杀了他。
这一切,都源于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唐馥曼就不会绑架她,如果唐馥曼没有绑架她,萧夜绝也不会受伤!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知道了。”韩绍夜一手插在裤兜里,漆黑的眸子看着面前脸上布满泪痕的女人,眸子不自觉地深幽了几分。
“你知道又怎样?!我不想见到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江芷落失控的冲他大吼,双手用力往外推着他的胸膛,“你给我滚!滚!”
“江芷落!”韩绍晔一把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我很担心你。”当得知她被绑架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他害怕,失去她。
江芷落冷笑,对上男人的视线,嘲弄地说,“萧夜绝为了我,甚至可以死,你可以么?”
韩绍晔骤然沉默了。
他可以为江芷落去死么?
他不清楚。
但是他能够确定的是,如果今天在那种情况下换成是他,也会像萧夜绝一样奋不顾身的保护她的。
看着面前沉默的男人,江芷落忽然呵呵笑了几声,锐利的眼眸里饱含彻骨的恨意,“如果不是此生遇到你,我会过的很幸福,江氏不会破产,我爸爸不会绝望的跳楼自杀,我妈妈也不会承受不住打击而精神失常,而我也不会这么痛苦!!”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你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我也不想看到你,永远永远都不想看到,滚啊!你给我滚!!”江芷落歇斯底里的冲他咆哮。尖利的声音惹得走廊里人驻足侧目,甚至连病房的人都出来看走廊里发生了什么情况。
韩绍晔定在原地,看着情绪完全失控的女人,黑色的眸子有着看不透的深幽。
一直紧抿的唇开启,“好,如果我的离去可以让你平静下来,那么我消失。”
“滚!你快滚!”
江芷落眸子发红,像是一头发狂的小兽,彻底丧失了理智。
看着韩绍晔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江芷落全身的力气都像是一瞬间都被抽干了一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是在三个小时后。前前后后手术时间共整整五个小时。
“医生,他怎么样?”江芷落双眸紧紧地盯着医生。
“病人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因失血过多,现在还在昏迷当中,你进去看看他吧。”
“谢谢!”
江芷落冲进病房里,扑上病床前,伸出手一把握住他垂在身体一侧的手。男人安静的躺在雪白的枕头上,双目紧闭,身上插满了管子和仪器,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如果不是床头柜上面的心电仪屏幕上显示出波动的曲线,她真的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萧夜绝,你个傻瓜,你一定要醒来!”江芷落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嘴里不停说着。
这段时间,她一次没有见过他。但是,并不代表,她已经忘了他。
她知道,他背负了太多沉重的包袱,而她,却什么都帮不上他。
这段时间,她,很想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阳光毫无保留的照耀进病房里,象征着新一天的开始。
但是,躺在病床上的萧夜绝仍未醒来。
江芷落一夜未睡,在床头守了他整整一晚上。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说,是因为病人大量失血,身体还很虚弱,所以会迟一些时间醒来。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男人的脸庞上,立体而清晰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那双如钻石般灼亮的眼眸始终紧闭着,苍白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早已失去了血色,翘起一层干涸的白皮。
江芷落找护士要了几根棉花棒,沾了沾水,轻轻的湿润着他的唇瓣。
直到晚上。
萧夜绝还是没有醒来。
江芷落一整天不吃不喝,双眸却始终一瞬不瞬的盯着病床上的男人,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男人就会醒过来。
白色的被褥下,男人的手指修长而枯瘦。
江芷落轻轻握住,放在自己的右颊上轻轻摩挲,望着男人苍白的脸庞,眸子一片温柔。
她希望。
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是她。
耳畔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平车快速推动的声音,江芷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医院,每天都充斥生与死的地方。
无数的人从这里出生,从这里去世。
生命的轮回,任谁都逃不掉。
深夜,外面的狂风呼啸着,撞击在玻璃上发出呜呜的惨叫声,只听窗外传来一阵阵咆哮声,一个暴雷在空中炸开,接着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夏天还真是个多雨的季节。
从进入夏季开始,洛市的天几乎没有晴朗过。
江芷落缓缓地松开萧夜绝的手,站起身,将窗户关上,拉上窗帘,转过身的时候,门砰一声响被打开了。
那声音,如雷贯耳。
江芷落被惊了一下。
“江小姐,不好了!”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曹管家,一脸凝重的神情,江芷落诧异的皱起了眉,“曹管家,你怎么会来这里?”曹管家今年五十多岁了,在韩家呆了二十多年了。江芷落以前嫁到韩家的时候,曹管家对她就像是父亲对待女儿一样。即使她现在早已与韩绍晔离婚,但是与曹管家之间,还是没有隔阂的。
曹管家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一样,“韩总他,出事了!”
听到他的话,江芷落眼眸凌乱一闪。
出事?韩绍晔他会出什么事?
“韩总他回到家……”曹管家嘴唇颤抖个不停,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韩总他回到家,吞安眠药自杀了。”
“你说什么?”江芷落的脸色刹那白了下去,一切发生的这样突然和意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僵在哪里,动也不动,嗓子里干涸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绍晔,他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自杀呢?
因为什么?
曹管家上前,将一张信封递给江芷落,“这是韩总给你的遗书。”
遗书?
江芷落愣愣的接过,手指颤抖地打开那个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上面只有一行黑色的字体:江芷落,萧夜绝可以为你死,我也可以为你死。
两双清眸撑了撑,短暂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江芷落脚步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砰一声撞到了身后的床头柜。
她此刻的心情,又何止是意外和震惊,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
韩绍晔因为她的一句话,竟然吞安眠药自杀。
以她对他的了解,韩绍晔根本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而他却……
难道自己在她的心里,真的很重要么?
“江小姐,韩总他就在隔壁,你去看看他吧。”曹管家知道江芷落一直不肯原谅韩绍晔,可是,当得知韩绍晔吞安眠药自杀的时候,他无疑也是震惊的。也许,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装着江芷落,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再加上韩文静的意外死亡,才导致了他心底的仇恨彻底爆发了出来。
“……”韩绍晔就在她的隔壁?难道她白天在走廊里听到平车推动的声音,是韩绍晔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江小姐,我求求你了,你就进去看看韩总吧,哪怕一眼也可以。”曹管家祈求道。
“……”
走进韩绍晔的病房门前,江芷落犹豫了一会,抬起手,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门。
病床上男人高大的身体安静的躺在上面,漆黑的睫毛衬托着他苍白无色的皮肤,在炽亮的灯光下,皮肤颜色几乎透明。他鼻间的气息极其微弱,被子下的胸膛微微起伏显得很孱弱。
苍白的手背上,无色的液体顺着细软的输液管输入青色的血管里。
亲眼看到这一幕,江芷落的内心莫名抽痛。
一个曾经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
一个现在她恨到骨子里的男人。
竟然为了她……
走上前,湿亮的眸子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如鲠在喉。
感觉到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男人漆黑纤长的睫毛覆盖眼脸,微不可觉的动了动。许久,才缓缓的睁开一丝迷蒙的视线,隐约看到女人的脸部轮廓。
他知道,是她。
她身上没有刺鼻的香水味,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像百合花一样清新好闻,味道让人觉得一点也不腻。
“你来了。”男人的声音虚弱无力,胸膛在不停扩展,样子看起来很吃力。
“你这是干什么?”江芷落泪水涌动的眸子看着他,“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么?我告诉你,我不会,你对我的伤害早已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
韩绍晔两片薄薄的苍白唇瓣轻轻煽动,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拼命从胸膛里挤出音节,“江芷落,我们复婚吧。”他不能再骗自己了,他爱她。
听到韩绍晔的话,江芷落彻底怔住了。
回过神,江芷落略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一丝鄙夷。眼眸忽而凌厉的看向他,“那唐馥曼你打算怎么办?”
韩绍晔没有一丝犹豫地说,“你放心,我会和她马上办理离婚手续。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他很清楚自己对唐馥曼没有任何感情。当初,那个女人竟然趁着他喝醉爬上了他的床,后来,她怀孕了,他本想给她一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可是那个女人却死活不愿意打掉孩子,而且还拉着她母亲整天去他的公司里去闹。为了顾忌颜面,以及唐馥曼是萧氏千金的身份,他迫不得已娶了她。
男人的话音刚刚落下。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空气里突兀的响起。
江芷落忽然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甩在韩绍晔的俊脸上。
身后的曹管家眼眸蓦然瞪大,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江芷落竟然打了韩绍晔一巴掌……而且还当着他的面。
韩绍晔愣住了。
脸上火辣辣的灼痛提醒着他刚才江芷落打了他。
江芷落脸上满是阴沉,身上充满了凛然之气,“这一巴掌,是为你的老婆打的。”
“啪!!”
江芷落又是一巴掌甩在韩绍晔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为你的老婆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打的!”
“啪!!”
江芷落再次一巴掌甩在韩绍晔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为我自己打的!!”
病房里静的可怕。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江芷落站在哪里,浑身颤抖,胸膛剧烈的起伏,水眸里闪烁着清晰的泪光,愤懑的说,“韩绍晔,你知道婚姻的意义是什么么?一旦你和一个女人结婚了,你就必须对她负责任,毫无保留的爱她,对她永远忠诚,如果你开始就不爱,为什么要选择结婚?!为什么?!”
积压在自己心里多年的话,江芷落一股脑的全部倒了出来,像是得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是一个女人,所以懂女人。
婚姻在女人眼里比在男人眼里看的更神圣。
一个女人一旦成为人妻,就会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的婚姻小巢付出全部心血,但是却被自己的丈夫贬的分文不值,最后像弹掉手指上的烟灰一样利落而干净的弹掉。
韩绍晔怔怔的看着江芷落,两片薄唇一张一合,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
“韩绍晔,我告诉你,从你两年前选择我和离婚的那刻起,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江芷落紧紧的凝着他的脸,那双眸子透出几分清冷,掷地有声地说,“你听着,我永远都不会和你在一起!永远!”
他们结婚的时候,他对她从来都是恶语相加,肆意侮辱,从来没有好好的珍惜过她。
她对他的爱就像他亲手扔掉的杯子,早就碎了。
听到“永远”那两个字,韩绍晔瑟缩的瞳仁里,眸光倏地暗了下去。
直到江芷落甩门离去,他脑海里还不停回荡着这两个字。
许久,他艰涩的扯起嘴角,自嘲的笑了。
韩绍晔,你的报应来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回到萧夜绝的病房里,江芷落看到输液架上的液体快输完了,泪睫闪了闪,她连忙伸出手按响床头呼叫器。
很快,护士就进来了,重新换了一瓶五百毫升的液体离去后。这时,床上突然传来一阵痛苦难受的沙哑喘叫声。
江芷落眼眸撑起,立刻冲上前,急切的唤着男人的名字,“萧夜绝!”
床上的男人两道好看的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浓密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缓缓睁开一丝眼。灯光太刺眼,他看不清头顶那人的脸。视线适应了好一会,终于才一点点看清那人的脸。
面前的女人,脸上浓浓的担忧,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眸,来回涌动着清晰的水光。
“芷落。”萧夜绝艰难的吐出音节,伸出手心疼地抚摸着她苍白布满泪痕的脸颊,“对不起,我又让你哭了。”
江芷落在眼眶里浮动的泪水刹那滑落。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样,总会对她说对不起。明明就是因为自己他才会伤的那么重,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要说?!
江芷落哽咽的怒吼道:“萧夜绝,你个傻瓜!”
男人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珠,黑色的眸子里满是疼惜,“不要哭,我会心疼。”
这句话,让江芷落的泪水更加汹涌。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将她视如珍宝。
“萧夜绝,我们不要在分开了好不好?”江芷落一双泪眸紧紧地盯着他。
萧夜绝微微一怔,不敢置信地说,“你真的愿意?”
“我愿意!”江芷落重重的点头。
她想通了。
她要和萧夜绝在一起。
只有和他在一起,她才不会想起曾经那些痛苦的回忆。
也只有他,能够安抚她受伤的心灵。
而韩绍晔,只会让她永远痛苦,她累了,受够了,怕了……
这边厢,萧氏府邸。
再次收到离婚协议书的唐馥曼,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眸,忽然啊一声大叫,疯了似得,将手中的离婚协议书撕的粉碎,然后上前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白眉闻声立刻从房间里出来,担忧地问:“小曼,发生什么事了?”
唐馥曼嘴唇不停在蠕动,眼泪不受控制的簌簌地流下来,“妈,韩绍晔他又要和我离婚,他竟然要为了那个贱女人和我离婚!妈,一个月前他就已经让律师将离婚协议书给了我,我没有答应,可是,他现在竟然还要与我离婚,妈,他这次是铁了心要跟我离婚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白眉一愣,顷刻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妈,我不要和他离婚,我不要,我不要啊……”处心积虑的嫁给韩绍晔,如今这样的结局,唐馥曼怎么能够接受。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小曼,你说绍晔要为了江芷落那个女人跟你离婚?”
唐馥曼锐利的眼眸里充斥着血色的狂乱,声音里饱含着彻骨的恨意,“妈,我要杀了她!我要毁了她的脸!我要让韩绍晔彻底死了这个心!”
清晨。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在病房里镀上一层淡金色。白色冰冷的病房,多了几分温暖的颜色。床头柜上的百合花绚烂地绽开,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挺直的枝径下,舒展的绿叶,叶边有透明感,闪烁着细碎着白光。
江芷落从洗手间端来半盆水,沾湿毛巾,轻轻的为萧夜绝擦拭着脸颊。
男人看着面前的女人,眸子一片柔和。
这一幕,就像是妻子为躺在病床上受伤而行动不便的丈夫擦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