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冷宫失火的消息传到长生殿事,这里还是放声纵歌,莺歌燕语一片。
朱亦渲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长袖一辉,大步流星的离开,沉汐云不是没有看到他眼底的忧色。
一场用尽全部心血筹备宫宴就这样无疾而终。
淑贵妃和容斓月相携随着皇上一道往失火的冷宫赶去,还未及冷宫,远远便看见那边火光冲天。
宫人一波又一波的提着木桶提水竭尽全力的扑火,可是冷宫火势已经到了非人能灭得了的地步了,整座冷宫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烧成焦炭的房梁,断壁残垣,冒着呛人刺鼻的浓烟。
朱亦渲试着冲进火场去救人,就被人牢牢一把抓住,“皇上,里面危险万分,您不能去啊!”
不知何时赶来的沉汐云紧紧拽住他的手臂,看着他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能让皇上以身犯险。
“放开!”耳边传来皇上寒冰似得声音,他浑身散发出的威慑力让紧挨着的沉汐云一震,她缓缓放了手。
当他们正在你争我辩的时候,宫人匆匆抬来了一具被烧的焦黑的尸体放在了地上。
一身黑衣劲装的秦御躬身禀告,“启禀皇上,属下在里面找到了这具尸体,其身份已经确认,她就是伺候荣妃的宫女,锦云。”声音无波无澜,似乎她人的死对他而言无关痛痒。
“荣宓呢?你把她带过来,朕要见她!”一双寒星四射的眸子怒视着秦御,眼底泪光隐隐浮动。
秦御面色复杂了看了一眼失去理智的皇上,退开了一步,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担架抬了过来。
他颤抖着手掀开了白布……那一刹那,他浑身颤了颤,像是被什么狠狠抽一下。
朱亦渲犹如石化了搬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无能为力的跪了下来,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滑落。
他的心被绞碎了似得,有什么东西好似砰的一声碎了,他的世界顷刻间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这是他深爱的女人啊,这是他发誓要用性命一辈子守护的女人,她怎么能先离他而去……
那一夜,所有人都目睹了皇上心底最深处的悲鸣,他们默默的落着泪,将这一幕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皇上的伤心欲绝在沉汐云的眼里是那么的讽刺,像是一个个无情的巴掌甩在了自己脸上。
寒风中,容斓月与张妙菱双双不忍落泪,心叹上天的不公,转念间,张妙菱似乎嗅出了一股阴谋的气息。
只听她看向那跪着的一帮冷宫侍卫,红唇一张一合,“这冷宫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起火呢?”
她问的,正恰恰是朱亦渲想知道的。
在皇上面前,这群人像是被毒哑了喉咙似得,支支吾吾的不敢回话。
这时,一个不卑不亢的声音传来,“启禀皇上,娘娘,冷宫起火的原因并非偶然,而是……人为。”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亦渲目光阴鸷的看向那个跪在人群中的侍卫,眸色带着一点点探究,“继续往下说。”
回忆起刚刚的动魄惊心,阿荣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今晚本来不该他当值的,可是偏偏又被自己撞着。
阿荣吃完饭就回了房,屋子里兄弟们正玩得不亦乐乎,摇骰子的声音惹得他心烦意乱,为了躲清净,他与今晚当值的侍卫换了班,他宁愿出去吹冷风也强过在这里饱受耳朵的摧残。
当他与人交班之后,时间差不多是刚刚是亥时,可没过多久,一股浓烟从门缝传来,当他匆忙打开铁链进去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荣宓所住的那间屋子被火海笼罩,里面传来敲打门窗的声音。
与他同行的侍卫赶去通知了其他人,阿荣忙不迭一奔向井边打水灭火,滚烫的火舌热浪袭人。
他就算淋湿全身凭他一人之力也冲不进去救人,迫在眉睫,他操起角落里一把锄头拨开碍事的物件打开。
里面的响动声越来越微弱,他呼喊着,“娘娘,锦云姑娘,你们没事吧?你们再等等,再等等……”
可回应他的只有萧瑟的风声,兄弟们火急火燎的赶来和他一起救人,失火的消息也由人去通禀皇上了。
在兄弟们齐心协力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打开了一个缺口。阿荣冲了进去,里面已经是浓烟一片,他不但要避开随时滚落的房梁瓦片,还要在火海中寻找荣宓和锦云的踪影。
百转千回,寻寻觅觅,四周的灼热,稀薄的空气让阿荣变得虚脱不已,蓦地脚下的一个东西把他绊了一跤。
身子不可避免的摔到了倒在地上的花架子上,手边摸到了一个人的脚,他大喜,顺着视线看去。他脸色大变,顾不得时间去伤感,他连忙背起锦云避开火海,交给了进来接应自己的兄弟,自己则又返身赶了回去。
他是那么笃定的相信荣宓定会还活着,可是他怎么想也想不到,那个笑颜如花,明媚动人的女人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她气息全无的躺在火海里,阿荣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下,他背起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跑着。
身后是倒塌的房梁,不停往下坠落的瓦片,他受了伤,不顾鲜血直流的肩膀,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当他逃出生天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赶来的皇上,当他看到皇上悲怆欲绝的时候一股歉意油然而生。
他黯然的退到一边,却在不起眼的草丛里发现了一支燃尽的烟花爆筒的残渣碎片。
从那一刻起,他才知道,原来这场大火是有人蓄意而为。
朱亦渲目光如炬的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森然冷笑,“朕会彻查这件事,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旋即,他的目光停落到那个铁骨铮铮的侍卫身上,“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嗓音略微的沙哑。
“小人,性柴,单名一个荣字。”阿荣不卑不亢的应道。
“朕对于有功之人,向来赏罚分明。”朱亦渲沉吟,“从明天开始,你就是神武门的侍卫统领。”
他看重这个人身上那股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气,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是个可造之材。
阿荣愣了愣,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威严的皇上,咽了咽口水,旋即伏地叩首,“小人叩谢皇上隆恩!”
他不求能当多大的官,只求脱离冷宫惨淡的际遇,只不过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竟然得了这么大的恩赐。朱亦渲也不再看他,小心翼翼的抱起被烧得遍体鳞伤的女子,整个人清冷肃杀,头也不回的离去。
淑贵妃眼眸通红,黯然低语道,“上天真是不公。”她为一个生命的逝去而感到痛心疾首。
“是啊,但愿那个她去的那个世界无灾无难……”容斓月仰头望着苍穹,略带愁容,语气殇然的说道。
看好戏的沉汐云莲步轻移的走到她们二人面前,勾唇不屑一笑,“她这样的人,活该受此报应!”
“你!”容斓月侧目怒视着沉汐云那张欠扁的脸,却被淑贵妃一把拉住,意味深长道,“来日方长……”
轻扭腰肢,沉汐云搭着心砚的手袅袅婷婷的坐上肩舆趾高气扬的离去,这一役,她彻彻底底的赢了。
她忽而浅笑,就连空气呼吸的都顺畅许多,从今以后,只有她才配与皇上并肩而立,至于其他人……
轻转着葱指上的猫眼戒指,她眼神闪烁如毒蛇,潋滟的美眸中透着冷冷的光。
元和七年,新年伊始,弃妃荣宓于冷宫亥时三刻死于火灾,年方二十三岁。皇上大悲,举国同哀。
史官在天佑王朝的史书上添下了这一笔。
荣宓死后被恢复了皇贵妃的身份,更以皇后之仪下葬入妃陵,皇上伤心欲绝,不日于养心殿染上风寒,更连罢早朝数日,不问朝政,终日颓废不堪,引起了满朝文武的指责。
苏珏并没有如愿的见到荣宓的最后一面,这是他心中一直以来难以消弭的心结。
守着一处宅子,他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一个人抱着酒坛借酒消愁,呓语而眠。
或许人醉了,心才能有一处栖息的地方。蒙蒙的雾里,他找不到方向,正当他踌躇不已的时候。
一个穿着桃色夹袄的女子翩然走到他的面前,甜甜的叫了他一声,“珏哥哥,你是在找我吗?”
他回首,竟是初识荣宓的那个时候。顿时喉头酸涩,眼泪簌簌而落,他抬手轻抚着女子额前细碎的头发。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那双静而幽深的眼眸泛着隐忍的泪光,明知这是梦,可他仍不想醒来。
女孩梨涡浅浅,挣脱了他的怀抱,“珏哥哥,你来抓我好不好?抓到我,我就不离开你了!”
她一路蹦蹦跳跳的隐入了迷雾中,苏珏黯然的看向自己落空的手,耳边回荡着女孩甜美的笑声。
他循声而去,去看见女孩被绑在郁郁苍苍的大树上,四周是熊熊烈火,女孩的脸上难掩痛苦之色。
“珏哥哥,救我,救我……”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隔着万丈深渊,苏珏痛苦的跪了下来。
梦醒,已是天色熹微。苏珏无心再睡,睁着双目空洞的看着帐顶,心底的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个幻境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梦里,任职时他时常心不在焉,经常配错了药遭到许多不满指责议论。
后来,苏珏索性辞去了院判一职,在众人错落的目光中释然离去,这个污浊的皇宫,不待也罢!
他拿着皇上之前赏赐的银两,在京都的街上开了一家回春堂的药铺,每日寻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
这样随心所欲的生活,才是他心底真正渴求的平静安然。
看病的病人中不乏年轻貌美的适龄女子,可大多是都是为了一睹他的俊逸的外表,死缠烂打者不计其数。
只是他再也没有遇到一个能让他心动的女人,一切随缘,或许才能够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的状态。
只不过,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时,吏部尚书家的千金隔三差五都会光临自己的药铺,不为看病只为见他。
这千金的脾气十分火爆,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子泼辣劲儿,对苏珏的冷嘲热讽,疏离避让,她非但没翻脸还听之任之,俨然是看中了苏珏这个美男子,死活粘着他非他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