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视着镜子中的脸,媚而不俗,天生的一股慑人魂魄的吸引力,尤其是那双眼眸,眼波流转间,星星点点,璀璨生辉,比起自己原本的样貌,可以说还要再美上几分。
即便这张人皮面具含有剧毒,她也要戴着,有些仇恨,是不会随着时间就可以磨灭的。
犹记得是元和六年的夏季,那个时候她已经被幽静了一年多,沈慈安是冒着倾盆大雨漏夜前来。
那是她心底最深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慈安受她所托,不但找到了那半块玉佩的主人,还告诉了她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
恰恰就是因为那个消息,才会让她彻底跌入谷底,万劫不复。
她做梦也没想到,那半块玉的主人竟是……当今天子!那一刹那,她的脸庞毫无血色,浑身的气力被抽光。
当年父亲的死竟然是皇上一手造成的,这个事实是她始料未及的,可怜她竟然一直恨错了人!
不明所以的沈慈安只是一个劲儿的询问着,可她咬紧牙关半个字也没有吐露。
为了逃脱生天,她想尽了一切法子然而都没有顺利逃出冷宫……
直到元和七年,新年伊始,沉汐云封妃的那个夜晚,一场有预谋的大火朝她们席卷而来……
那一刻她有过绝望,有过不甘心,可满腔的怨恨终究只能化为一股无声的叹息。
在热浪袭人,浓烟滚滚的屋子里,她与锦云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迷之中。
混混沌沌的迷雾里,她好像来到了人们所谓的黄泉路上,穿着白衣披头散发的人们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过,一个个尽然有序的排着队往奈何桥走去。
她不顾身后押她而来的鬼差,撒腿往甬道的亮光处竭力奔跑着,她不要死,不要喝孟婆汤,不要过奈何桥。
这一生,这一世,她还有太多未完成的宿命,那些仇,那些怨,她不甘心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去。
如果这辈子能还阳,她不要再活得这么窝囊!
光芒万丈的窟窿眼一下子将她吸入进去,紧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识,而身后的鬼差摇头叹息的望着她。
当她再度转醒的时候,已经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而那个梦,她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真还是假。
浑身火辣辣的疼痛向她席卷而来,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得救了!救她的人却是……耶律靖安。
然而,锦云却在那个夜晚为了保护她牺牲了自己。
为了苟活于世,这些痛楚都是她必然要承受的,没有人能够代替她心中的伤痛,没有人!
在茫茫戈壁,她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受损的五脏六腑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丝毫不影响自己的生活。
唯独……自己脸上那道见不得人的伤疤。从那天以后,她蒙上了面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耶律靖安为了她的脸伤四处寻医问药,她假装说自己不在乎受损的容貌,可谁又知她心底的哀伤。
过去的荣宓已经化为灰烬,随风而去,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叫温云卿的女子。
轻抚上这张绝世容颜,她弯唇笑了笑,眸中的泪光隐隐,只有她知道将来的路会有多么凶险万分。
耶律靖安是在第二天清晨才知道云卿不见了的,他的脸色由阴转雷阵雨,阴沉着眸子训斥着所有人。
保护他安全的一支精兵被他喝令派出去,只为寻找她的下落,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一个人……
一封书信,道尽了她心中的千思万绪,述尽了她对耶律靖安的千恩万谢,但,没有人能阻止她复仇。
耶律靖安脸色铁青的抬起拳头猛地砸向桌子,发泄着心中的怒气,而那原本坚硬的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她要报仇,他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但不是由着她回去送死!那张人皮面具……却成了罪魁祸首!
刚回京都不久,又深受箭伤的耶律靖安,不顾自己的安危又从王宫返回了前线,四处寻找着她的踪迹。
天佑皇宫。
荣宓死后,朱亦渲一直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朝廷上下所以的政务都全压在了张丞相一个人身上。
往昔的长乐宫,成了朱亦渲夜夜往返的住所,这里的一物一件都原封不动的摆放着,纤尘不染。
枕上的馨香还残留着她独有的味道,他还是不能接受爱人已经离他而去的事实,午夜梦回,他总是会梦到荣宓一脸幽怨的盯着自己,她怨怪自己的狠心,无情,像是一道道锐利的利刃直往他的胸。腔处插去。
宫外响起了细碎的低语声,不一会儿寝殿的大门就被人缓缓打开,外面投来刺眼的光线让他有些眩晕。
女子的倩影站在逆光处,在地面投射出一道细长的黑影,金色的光芒为她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边。
他欣喜若狂的从床上蹦了下去,语气里难掩喜悦,“宓儿,你终于回来了!”
门缓缓阖上,女子的面容渐渐在他眼前逐渐放大,朱亦渲脚步一顿。
“皇上,是臣妾。”女子紧咬红唇,顿时尬尴极了。
沉汐云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袅袅婷婷的走去,头上挽着繁复的头饰,描画精致的脸上强撑着一抹淡笑。
“哦,是你啊。”朱亦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颓然的瘫坐在台阶上,深邃的眸子里雾气迷蒙。
自从劲敌被自己除去,可是皇上的心却也跟着去了,每天嘴里念念叨叨的全是那个贱。人的名字。
她以为自己那个女人死去,她就可以独自霸占这个身边的男人,可是她错了!她守得只是一个躯壳。
她一声不响的坐到朱亦渲的身边,挽着他的手将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循循善诱,“皇上,听说南方风景秀美,你可愿陪着臣妾出去走走,顺便体察一下民间百姓疾苦。”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那股子娇憨。
许久,身边的人都没有接她的话,顿时觉得十分失望,直到她再度幽幽开口,身边的人才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皇贵妃祖籍云锦城,难道皇上不想去看看她的故居么?”天地良心,她这么说只是为了令皇上展颜。他看着她,一双眸神色平静似幽谷深水朱,“你来安排,明天就起程吧。”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听罢,沉汐云面上无悲无喜,弯唇淡笑的应了下来。反正人已经死了,只是去她的故居走一遭。这路途遥远,往后她和皇上相处的时日还长,她就不信皇上会对她的深情视而不见,更何况她们之间还有一个祯儿。
沉汐云疲累的回到咸福宫,还没坐下就听见孩童哭闹不止的声音,她心疼的从乳母那里抱过自己的孩子。
“怎么回事?为何本宫的祯儿怎么一直在哭?”她神色不悦的训斥着照顾七皇子的乳母。
乳母战战兢兢的跪下,“七皇子有些发热,奴婢熬了汤药喂服,可七皇子就是不愿意喝……”
沉汐云伸手一摸,果然孩子的额头发烫,她拧眉不悦,抱着孩子入了内堂,“把药端过来,本宫亲自喂。”七皇子朱景祯因着当初早产,自从生下来就一直体弱多病,大病小灾不断,愁得沉汐云寝食难安。
喂进去的汤药都被七皇子吐了出来,还一直在她的怀里哭闹着,挣扎着,饶是沉汐云平日里对这个亲生骨肉有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对这个顽劣的孩子束手无策,她不由脸色一沉,“不喝酒不允许你出去玩!”
七皇子仍旧不理不睬在沉汐云的怀里不安分的扭捏着,甚至推倒了沉汐云手中的药碗。
“你这孩子……今晚罚你不许吃饭!”沉汐云哗的一下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之状。
心砚及时上前接过七皇子,脸上有些不忍心,而后交给了乳母带走了,走廊里传来七皇子的哭喊声。
“皇子还小,娘娘得耐心着点。”她有些心疼的念叨着。
气血翻涌,沉汐云从头到脚都是一股子怒气,无处可发,枉她在后宫风生水起却对一个孩子束手无策。
也怪自己对他太宝贝太紧张了,惯得他爱使小性子,动不动就对人撒泼闹脾气,俨然一个混世小魔王。
深吸了一口气,沉汐云回首对心砚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明天本宫会与皇上南下,祯儿就麻烦你照顾了。后宫人多眼杂,有不少心存歹念的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咸福宫。”她拍了拍心砚的手背,悠悠一叹,“心砚啊,你是本宫在这个宫里最信任的人,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啊!”
“娘娘放心便是,奴婢会照顾好七皇子的饮食起居,绝不会有一丝差错。”心砚信誓旦旦的许诺着。
不愧是她千挑万选的心腹,沉汐云欣慰的笑了笑,“替本宫收拾随行衣物吧,本宫还得安排随行人员。”
“是!”心砚屈膝一福,却见主子一副心事重重的走了出去。
随行的人员,除了朱亦渲,沉汐云还有负责皇上安全的秦御,以及和沉汐云交情匪浅的林太医。
轻装上阵,一辆寻常的马车轻快的驶出了重重宫阙,沉汐云在后妃艳羡的目光中出了皇宫大门。
一路微服私访,走过风光秀丽的山河,也走过细水长流的山野小道,品过齿颊留香的香茗,也尝过民间酸甜苦辣的吃食,这一趟南下,与其说是体察民情,倒不如说是出来游山玩水,放松心情。
郁结难舒的心情也被这自然风光消散殆尽,朱亦渲纵情享受着,整个人也变得神清气爽,脱胎换骨。
原本对沉汐云的提议有诸多阻挠的秦御,渐渐的对她也改了观。
一路走走停停,他们一行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顺利抵达了云锦城。
荣府宅院坐落在这座城最繁华的街道,这里街道林立,商铺琳琅,好山好水,人杰地灵。
赶车的小哥逢人打听之后,在别人的指点下,驾着马车不一会儿就抵达了气势恢宏的荣府。
荣府的大门紧闭着,门口的牌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秦御跳下马车,走到朱漆门前用力扣了扣门环,朱亦渲逡巡一圈也不见有荣府的人出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