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长袖一挥,月心手里的漆盘应声而落,盘子的菜肴洒落一地,瓷器破碎声在寂静的夜里越发响亮。
“本宫不吃!你耳朵是聋了吗?还不退下!”皇后脸色一沉,咒骂声不断,吓得月心连连后退。
情绪太激动,忽然触发了旧疾,皇后一时头晕目眩,差点绊倒在地,幸好抓牢了门扉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娘娘!您没事吧?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月心目露担忧,一时之间有些局促不安。
皇后扶额,稍稍站了会儿才由着月心扶着走进里间的软榻坐下,勾唇冷笑,“本宫已是禁足之人,你以为那些太医院的人还敢来么?”
月心在心底暗叹,窗外的炮声越来越震耳欲聋,她有些懊恼,“今夜皇上大封后宫嫔妃,原先名不见经传的荣宓竟然被封了荣妃!”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你说什么?”皇后大惊失色,满脸怒容,“荣妃?她有何资格位列四妃之位?皇上当真是糊涂了么!”她语气冰冷,眼里寒光四射。
月心连连称是,低眉想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那贱人还未身怀龙裔身份便已这般尊贵,就连……苏绿萼一根手指头也是比不上的,若是不早早除去此人,难保她将来不会成为第二个苏绿萼。”
皇后双目一凛,“本宫绝对不会放任她如斯猖狂。”案几上红烛迎风跳跃,她凤目一勾,面带笑意,徐徐说道,“她不是和永福宫的舒贵嫔走的很近么?那么,本宫就要折去她的左膀右臂,看这后宫还有谁敢与她兴风作浪!”
舒颜熙……明明洞悉自己的居心,竟然面色不改地隐瞒了这么久,还在皇上面前打压自己,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皇后素手端起一杯参茶,轻轻一抿,苦涩,凉意从齿间蔓延开来,透过开着的窗扉,看着漆黑的苍穹,嫣红的唇微微翘起,眼中精光乍现。
相比于皇后的镇定自若,倒是月心满腹疑惑,踌躇了半天才怯懦地开口,“娘娘,那咸福宫的云婕妤不是也和那贱人交好么?娘娘何不一网打尽,将来也好高枕无忧……”
皇后低低地一笑,看着眸带异色的月心旋即娓娓道来,“有些事情,不可只观其表面。你以为的真心有时只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罢了。”
淡淡地语气,波澜不惊地心,月心受教地一福,面若含春地笑了,“奴婢明白了。”
翌日,早朝结束。
怡亲王携着娇妻沈慈安面见皇上,亲自向皇上辞了行,看得出皇上今日心情甚好,对于这个胞弟的什么要求都是欣然应允的。
朱逸尘很久没有看着皇上露出这样轻快愉悦地笑容了,也很久没有这样和颜悦色地与他面对面交谈,这一刹那,朱逸尘有些晃神。
出了养心殿,他与沈慈安又特意去了明太妃的宫殿,今儿是大年初一,登门一是为拜年,二是为辞行。
明太妃素来对这个亲生儿子十分疼爱,数年才能相见一面,朱逸尘向她辞行,她岂会不老泪纵横,握着儿子的手久久不能言语。
她虽涕泗横流,恋恋不舍却也觉得十分安慰,能在有生之年看着儿子娶妻成亲,她这辈子也算是无憾了,病魔缠绕又算得了什么?
沈慈安背过身拭去眼角滴落的泪水,今日就要远离京城回到苦寒之地,还不知何时才能一家人重逢,一股悲凉从心尖升起,末了沈慈安眼圈红红执起明太妃的手语气哽咽地说道,“母妃放心,我一定会好生照顾逸尘,绝不会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还请母妃郑重!”
明太妃温和的笑了笑,似是很满意这个温婉贤淑的儿媳,拍了拍沈慈安的手背,老怀安慰,看着沈慈安又瞅了瞅朱逸尘,“走吧,在皇上还未变心之前,越早离开越好,也好叫母妃安心。”这几****的心不明所以地跳的很快,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朱逸尘深深地看了一眼始终为他着想的母妃,牵着沈慈安的手一道跪了下来,“儿臣不在您身边的时日还望母妃保重身体,切勿忧思伤身。”
目光爱怜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乖巧恩爱的孩子,明太妃还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再度滚落,终是背过身走向里间,语气悲凉,“你们走吧……”
身后,朱逸尘与沈慈安伏地叩首,眼里满是深深的不舍和哀伤。
蒙蒙细雨中,一顶莲青色的马车从皇宫内苑疾驰而出,重重打开的宫阙,马儿脖间系着的铃铛清脆地作响,马车里朱逸尘紧紧地握着沈慈安的手,目光坚定地朝着幸福自由之光缓缓而去。
养心殿。
怡亲王夫妇刚走,彼时张易初张丞相不顾风雨火急火燎地求见,朱亦渲伏案批阅奏折,目露不悦地看着张丞相,“何时如此慌张?”
张易初年过六旬却是朝堂三朝老臣,为人古板却敢直言上荐,深得皇上的欣赏,他理了理官帽脸色凝重地启奏道,“启禀皇上,今晨据探子来报,燕州……邕州被北漠派来的呼延庆大将攻破了!”
‘咯噔’一声,朱亦渲手中的朱笔硬生生地断掉了,脸色倏地变得铁青,咬牙切齿地看着张易初,“你说什么?邕州怎会失守?”
燕州有赵鹤赵大将军派重兵驻守,又岂会失守?
龙颜大怒,张易初面色踌躇,但仍旧沉痛地说道,“赵大将军投靠了北漠,不但私自打开燕州城门,而且任由北漠军大开杀戒,北漠军素来残暴成性,可想而知,燕州的百姓又怎会……”
“赵鹤!这个无耻之徒!”朱亦渲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戮,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重重地拍了拍案几,枉费他信任至深,竟然做出这等投敌叛国,不忠不义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沉思良久盯着胸有成竹的张易初,压下心中的怒气徐徐说道,“张丞相有何计策不妨说来听听。”
张易初早在来时的路上便想好了对策,正听皇上问道,他微微颔首,拱手一礼,“其一,老臣认为赵赫投敌叛国,此事非同小可,影响颇深,理应重处,株连九族也不为过,对于这等醉人绝不姑息,也好惊醒军中存有此异心之人。”
朱亦渲闻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换上一支御笔沾了墨汁在结白的宣纸上写了起来。
“其二,燕州失守,北漠的下一个目标必是青州无疑,皇上必得派去将才戍守,只是……只是这朝中武将可堪当重任的并不多……”
说到这里,张易初也觉得犯难,垂首想了想,于是抬眼看向忧心如焚的皇上,试探地说道,“微臣这里倒是有个优选,就是不知皇上会不会应允……”
“张丞相,但说无妨。”朝中无人,实属大患。
“微臣觉得怡亲王可堪当重任。”此言一出,朱亦渲微微有些震惊,但是张易初却早早料到了皇上的这幅表情,于是再度开口解释,“怡亲王身经百战,他的封地邕州又离青州不远,所以老臣认为怡亲王定可解这十万水火之急。”
逸尘……朱亦渲低眉沉思,深邃的眼里满是复杂之色,看着张易初恳切地眼神,他不由悲叹一声,千防万防,终是难逃此劫。
他凝神,执起御笔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临了,又郑重地盖上了他的玉玺之印,又用朱砂封住。
“传朕旨意,将这份奏折交给怡亲王,他看信自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眉宇之间有一股化不去的忧愁。
高缙恭敬地接过,疾步的跑了出去,但愿怡亲王的马车还未出京城……
一个时辰之后,咸福宫涌进一大批羽林卫,强行抓走了还在暖阁小憩的赵玉娥玉婕妤,一时剑拔弩张,谁也没有弄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在场的汐云也是目瞪口呆,就这样玉婕妤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入了慎行司。
不一会儿,这条消息被传的沸沸扬扬,闹得后宫有些不安宁,有人唏嘘不已,有人幸灾乐祸。
赵玉娥被脱去华丽的服饰,卸下满头的珠翠,换上了肮脏的白色囚服,被一头雾水的扔进了一处潮湿的地牢严加看管。
“为什么抓本宫?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放本宫出去!本宫要见皇上!”赵玉娥忍着腹痛趴在铁栅栏咆哮着,挣扎着。
回应她的只有猎猎作响的寒风还有无尽地回音,只着单衣的赵玉娥哭得梨花带雨,这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不知道循规蹈矩的她究竟犯了何错,他们要这样对待她?顺着冰冷的栅栏她跪坐在地上,捂着发痛的肚子,冷汗噌噌。
一场风波并未就此平息,所有观望的众人都在四处暗中打听,这一打听,所有人是目瞪口呆,恨不得离咸福宫越远越好。
原来,赵玉娥的叔父赵赫犯下了投敌叛国的重罪,皇上下令株连九族,就连身为后妃的她都没能幸免,足以见皇上的震怒。
但凡是赵氏家族之人,皆没能幸免这场灾祸,所有人为赵赫犯下的罪责失去了性命,唯独赵玉娥还被瞒在鼓里,只有她孤苦存活。
皇后禁足,不问世事,虽然赵玉娥曾以皇后马首是瞻,如今出了这祸事,皇后非但不闻不问,更是将赵玉娥推得远远地,唯恐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