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儿的家在苍楼东部的凉州,凉州遍处长满了地上花,红褐色的一片,深受凉州人的喜爱。
三年前,凉州旱灾,成片的庄稼被终日的烈阳屠杀,人们害怕的躲在阴影中,在明亮下能时刻感觉到一种夺人性命的眩晕,就像那片垂下花朵的地上花已经焦灼难以生存。河水都快干了,更别提吃的粮食没有了。稚嫩的秋千儿蹲在水缸旁,恐惧的看着天上那颗炫目的火球。
秋家是凉州内最有名望的茶商,可今年山上的茶都已经枯死,如今这番光景,他们必须马上离开凉州,否则便得在这饿死或者热死。秋家的族长也就是秋千儿的父亲秋曲当即决定,所有人迁往南部的滁州。
“娘,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家呢?”秋千儿趴在娘的怀里说,还调皮地伸出手摸了摸马车里坐在她们旁边的爹。
“太热了,我们得找个凉快的地方。”秋千儿的娘说,她微微摇着秋千儿,将她正抓向秋曲胡须的手轻轻拍下,“别闹,你爹他呀在想事情。”
秋曲回过神来,听到女儿咯咯如银铃般的笑声,看着那越发精致的小脸便伸出手逗弄着她说:“千儿可不要把爹爹的胡须都给拔下来!”
“哼!我就要拔你光!就像被剥了皮的大公鸡!”秋千儿说,可她没伸出手,她感受着马车不断前进的颠簸,看着从窗外露出的缝隙里那些枯萎的地上花,不知为何心情便低落了几分,她噙着泪哭着说:“我想回家……”
她的爹娘对视一眼,忽然沉默了下来,她哭的愈发凶起来,秋千儿的娘便安慰她,秋曲却转过头看向一边——家,是永远回不去了。
秋家的马车是一辆跟着一辆,一个小家跟着一个小家,但隔了些距离。当秋千儿的马车刚入了滁州的地界,便遇上了土匪,秋曲拔出随身的剑安慰好惊慌的家人便出了马车,招呼秋家的人应付土匪。
土匪人很多,若不是杨老爷刚刚好从这里押镖回来经过,秋千儿和她娘便也死了。她们哭着将秋曲埋葬好,便跟着杨老爷到了昆城。等秋家的人都到了滁州,重新立了秋千儿的堂叔为族长,秋家的人便开始在滁州扎根。
秋千儿的娘苏千在昆城买下一座宅院,和秋千儿相依为命。秋千儿发现,自从爹走了之后,娘便经常认不得人,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忘了是谁。苏千认得女儿时,便教她怎么做好一位大家闺秀,教她怎么行商,秋千儿有时候哭着不想学,苏千便跟着哭,秋千儿也就不哭了。她唯一的乐子,便是时常能去找扬安镖局的杨西一起玩儿。
一年后,她随着娘去昆城外几里的茶农家取茶,看到一个道人被众人围着卖画。那道人对着那些人说:“这《太杭宫夜景》可是当今太子殿下亲手画的,此番与各位有缘便标个价卖于各位,只需一万两!”
周围的人顿时嘘声不断,有人说:“这老道实会唬人,这太子殿下画的画怎么会到了你手上呢?还一万两,我看一百两都没人要!”
很多人摇了摇头,都认为这老道骗人的手段不高明,但都没离开,正想看看到底有没有傻人会买下这幅画。
老道坐在地上,将画挂在一边边的土墙上,说:“画,自有有缘人买。”
苏千走过人群,瞄到一眼那画,便发了疯似的冲进人群里,秋千儿急呼一声:“娘!”苏千越过那坐在地上的道人,痴痴的看着《太杭宫夜景》中的女子,好像曾经才出阁时的自己,也是这般花容月貌……
“娘!”秋千儿跑过来,想把娘拉走,却听娘说:“千儿,她像不像娘?”
秋千儿看向那幅画,又看了看娘,一点都不相似,她急忙喊着说:“娘,我们快走吧,这很多人的!”
苏千捧着自己的脸,痴痴的笑,她拿下画来,跑到道人身前,弯身对道人说:“多少钱?”
道人抿了抿长须,说:“一万两。”
“我买我买!”苏千将怀里正要买茶的银票都取了出来,恰好是一万两,便似小姑娘似的欢欢跳跳出了人群。
“还真有傻子!”
“这女子不会疯了吧?”
那些人看着蹦跳远了的女子议论道。
“娘!娘!”秋千儿赶紧追了上去。
众人回过头来时,却惊讶得发现那坐在地上的道人不见了。
秋千儿追到娘的时候,发现娘倒在一片绿草间奄奄一息,她抱起娘抽泣着说:“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苏千把手抬到半空,似乎是想伸手触摸什么,可一下垂落到青草间,滚开一面画纸,一张足矣惊艳世间的女子样貌显在嚎啕大哭的秋千儿面前来。
那卖画的道人忽然站到秋千儿的旁边说:“女子爱惜的容貌是少年时最憧憬的画,一份想念一份痴情,都道世间因果轮回,却绝无它碎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