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迷茫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比如房价。门马路过中介店的时候，发现他的房子已经涨了一倍多，比他预设的目标快了两年。按照租金收益率和房价收入比，上海的房价不应该再快速上涨了。可是，房价还是一个月每平米几千的往上蹿。售楼处到处都是急红了眼抢房的人们，经常有朋友找到门马，问有没有路子可以买到房子。炒房发大财的故事在报纸上、在网络上、在酒桌上、在街头巷尾流传。
在门马结识的圈子里，有人开始用信用卡套现的办法来筹炒房的首付款，托关系办个POS机，接着就一家家银行去办信用卡，然后用自己的pos机把钱刷出来。有人开始搞群租来还房贷，还和门马说这其实是受他的启发，比精装修了出租更便捷更划算。门马连连摆手说：“不敢当，我只是把带阳台的餐厅给隔了，你们是把三室户隔成了十几个小房间，不可同日而语啊。”有人干脆拉门马入伙，要他把手上的房子卖了再贷款买上十套老公房，租金还房贷，几年下来肯定是千万富翁了。
最后一个建议让门马有点心动。他知道人家说的办法是可行的，他自己买的这套房子就是这么干的，按照资金收益率来说，两年已经是400%了。当做生意来做的话，首付可以再搞低很多，老公房出租也更加容易。只是，要花费很多精力，打理10套房子，非得把现在的工作辞掉不可了。
门马带着问题去找搜飙，他很期待“滑头”的回答：“我该出来专职炒房吗？炒房肯定比打工能挣更多的钱。我选房的眼光是经过检验的了，我有这个自信。”
搜飙看着他：“这得问你自己。你要的是什么。我记得你是自己选择出来混市场的吧？那你最初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挣钱，那现在你不难选择啊。”
已经很久没人和门马提起过“最初”了，包括他自己在内。“我的初心是什么？”门马问自己。他自己都快忘记了。是为了搞投资挣钱？不是的吧。投资只是验证的手段。目标是为了探索这个世界，是为了找到自己的信仰吧。对了，还有为她找到信仰。
门马抬起头来看着搜飙：“为了我天生的好奇心，为了理解这个世界。”他不再提她，不只是因为她远在袋鼠国，不只是因为怕人笑他为了女人而天真，还因为他知道，她才不会被他轻易说服呢，她只相信自己。她就是这么个猫妖精。
搜飙吃了一惊，脸上又马上恢复了平静：“那你知道怎么选择了吗？”
门马：“知道了。”他交的朋友，长的见识，都是因为他在为公司工作，社会小学他还没毕业呢。“飙哥你太强了，几句话就把思路理顺了。能再问个问题吗？”
搜飙抬了抬手，做出个“随便你”的姿势。
门马：“房价为什么开始加速上涨了呢？两年前，租金收益率和房价收入比好得多啊，房价上涨的空间大得多啊。现在这几项指标接近均衡值了，为什么反而房价倒涨得快了？这完全不符合投资学的理论啊。炒房的人比之前疯狂多了呢！”
搜飙：“这个问题很好。说明你不是一个只有好奇心的书呆子。投资也是一种修炼，修炼的是心性。你去试试股市吧，先放点小钱玩玩。”
门马：“股市和楼市不一样吧。楼市是市场化的，股市就是个被操纵的大赌场。股票二级市场的两大基本功能是不存在的！”
搜飙瞪起铜铃大的眼睛骂他：“雏儿！瞎刚八刚！国家搞股票是弄白相的？楼市就是市场化的？戆大才赚不到钱就骂娘。这是天底下最好的生意！”
门马吓了一跳，他当然不懂搜飙讲的是什么意思，但不知怎么的觉得这老飙讲的话就是有说服力。于是赶紧说：“听你的，听你的就是了。我先投2万块到股市感觉一下。”
搜飙沉吟了一下，继续说：“悠着点，当心小命。不过，不交点学费你也是弄不懂记不牢的。”
门马：“你的话我基本没听懂。但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是知道了。真的谢谢你，老飙。”
搜飙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想再告诫点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门马正要借口上洗手间玩“尿遁”，搜飙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小子刚才说你的看房功夫经过了检验什么的。哥哥我真心闲话一句。一个周期一个轮回，活过一个周期的才有资格这么说。”
才往前迈了一小步，门马就觉得自己的迷茫不但没有变少，而是变多了。感情、职业、投资……方方面面的观念和想法都在被冲击，被颠覆。这世界不但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而且还在继续飞快的变化。怎么办？怎么办？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生活再回不到原点了。
燕十九要离开上海了。一家快速发展的开发商相中了他，给了他一个不错的职位，只是不是在上海。燕子权衡再三，觉得还是发展更重要。送别燕子的YMA聚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喝到位了。这时，门马又拿出了半瓶瑞典绝对伏特加，这是“夺走门马第一次”系列活动留下的。另外两个人先是一愣，然后三个人一起傻笑起来。
阿夸：“要死啊。现在来这个，我们都爬着回去还是怎么着啊？你要这么整你早说啊，我安排人来接咱哥几个啊。总不能就往大马路上一躺就拉到吧？今天是送别日，不是失身夜好不好。”这家伙酒真喝多了，舌头又大又卷，死命说北京普通话。
燕十九：“你又来了。搞得你好像在北京呆过似的。老子是离开上海，不是离开北京，好伐？”
门马：“阿夸你这习惯怎么来的。值此燕子离开的重要日子，你交代一下吧。”
阿夸：“这就交代一下？”
燕十九：“废机把话，快说快说。”
阿夸悻悻的揉了揉脸：“我不是在台湾人公司入的行嘛。当初学了一腔台普。后来怎么听怎么觉得难过，就开始说北京普通话。北京话劲儿足，才可以压制台普。”
燕十九和门马狂笑：“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阿夸赶紧转移话题：“燕儿，你都要离开上海了，你那些女朋友，转让给哥几个呗。质量好一点的啊，大众品味的就算了。”
燕十九：“这想转让就能转让啊？人家是冲着小爷我这名号来的。上次，叫花鸡在论坛网友聚会的时候和我抢一个女人，这女人还是他介绍进来的。最后怎么着？那小子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美女还不是跟着我走了。”叫花鸡是大家给某个人起的外号。这人在某房地产网络媒体任职，曾经是一起的朋友。
门马：“我听花痴大猫帮的人说，叫花鸡要离婚。”
阿夸：“什么？不会吧？叫花鸡之前不是一直没工作吗，他老婆养了他两年啊。现在这小子刚刚转运，就要离婚？”
门马：“但是没离成。”
燕十九：“还算有点人性。这小子尽勾搭一些歪瓜裂枣，哪个有他老婆像样。再说了，像样点的他哪里搞得定？除非来下三滥。”
门马：“因为他老婆还在哺乳期。”
阿夸、燕十九：“什么？他老婆已经生孩子了？”这两个人异口同声，倒是第一次。
门马：“别说我们这些人，连他公司里的人也是刚知道的。”
阿夸：“我以为我算见过不少鬼了，对这个社会丑恶面的容忍度已经比较高了。但还是很震惊。太超过了。”台湾普通话终于露出来了。
燕十九：“叫花鸡老婆之前还参加过好几次聚会的啊。他这份工作是他老婆求了咱们圈里的人搞定的，也才做了不到两年吧。他老婆怀孕算起来应该是一年多前的事情。难道他那么早就准备要踹掉他老婆？”
门马：“反正是这么传的，而且都在这么传。据说他老婆去公司哭了，大家才知道的。”
阿夸：“没有底线的人，尽量少沾。如果实在躲不过了，就一定要往死里整，绝不能心软。你们明白？”
燕十九：“那他公司处理他没有？”
门马：“调去他们深圳总部了，而且还算升职吧。他上海反正是呆不下去了。上海公司的人本来就对他意见很大。”
燕十九：“这tmd又是哪一出啊？”
阿夸：“你们俩还年轻。叫花鸡众叛亲离，就只能抱老板的大腿了，死心塌地的。老板也很需要这样的人啊。这就是驭人之术啦。”
门马：“父辈们教给我们的是非善恶，tmd是不是已经被现在的社会给淘汰了啊？”
阿夸：“别浪费了这上好的伏特加。直接喝怕是受不了的了。弄点苏打水来兑一下吧。酒，有时候真是好东西。”
没多久，三个人都有点摇摇晃晃了，可好像还有好多话没有说。于是三个人去了旁边24小时营业的澡堂子。“爷们啊”赤条条相对，每个毛孔都舒舒服服坦坦荡荡。
门马：“人要坏起来真的可以很坏啊。我老板已经暗示我了，要想有发展，要么转销售，要么去外地公司。否则我的上升空间就很有限了，会被人压死的。”
燕十九：“要不我干吗去外地发展啊？我也理解那些人。都是一把汗一把泪才到了那个位置的，总是想拼死保住的。”
门马：“为了保住位置，什么都干得出来？”
阿夸：“这就是走火入魔啊。如果有正道，谁天生喜欢走邪路的？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被逼急了才那样的。”
燕十九：“我早就说了么，武侠小说也不是完全瞎掰。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就算知道要走火入魔，就算知道未必成功，还是有大把的人去自宫。”
阿夸：“最好的情况，就是遇到一个好老大。他上升，你也跟着上升。光把事情做好，是远远不够的。还要会做人，还要有点运气。”
门马：“关键还是要能为公司赚钱。公司总是要赚钱的啊。按市场规律办事的好处就在这里啊。”
阿夸：“门马啊。你还是太天真太书生气了。我这个项目做完，下一个项目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我们公司的大老板去年突然急病去世了，你们都是知道的，是上了报纸整版新闻的。现在他兄弟接班。真要执掌大局，他兄弟就要在关键岗位上都换上自己的人。这你明白吧？我的老大怕是要保不住啦。你说，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燕十九：“所以啊，我不是说你们两个。想多了没有意义。你们两个想的都多。这年头谁能告诉我，对与不对的标准在哪里？我就不去多想，反正多想少想结果没多少差别。我的选择是，随性。”
两个闷骚都不说话。他们不能都同意燕十九的话。但也无法反驳。人世间的事情，本就无常。如今这个颠覆再颠覆的社会，更加让世事难以把握。
阿夸：“奇了个怪了。这年头不管做什么破事，都可以给自己找到理由啊。燕儿的这种屁话我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门马：“看来，这注定是一个浮躁、肤浅和只顾眼前的年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