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协议?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有点错愕,心想颜子名也真够赶时髦的。
在他们出国之前,关曼珍的父母已经先在那里定居,所以之后颜子名一家,一直都是跟他岳父岳母生活。用关曼珍的话讲,跟老人生活嘛,家里就更需要人气儿。而她太了解颜子名的处事,工作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长期下去再好的关系也会生疏,所以他们就在婚前签订了一系列的协议。
这么多年以来,颜子名一直都遵守得很好。可就在去年,颜子名把回家的时间隔得很长,而且回到家后只待一天,在这仅有的一天当中还会接一些神秘的电话。对老人对孩子态度开始涣散,然后渐渐成了敷衍。后来,就变成很长时间都不回家一次。而且,颜子名还为自己不遵守协议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国内竞争很激烈,需要全力投入精力和时间,而且最重要是,他说要在国内呆久一点儿,陪自己的女儿。
陪我?听到这儿我是既诧异又愤恨,心里的怒火犹如万马奔腾。
江远岸倒是挺八卦地问了一句:“关阿姨,您是仅凭这些就断定他有外遇的吗?”
关曼珍缓缓地说:“虽然开始是凭借直觉猜想,但我绝不是捕风捉影的人,也是后来发现了一些反常。”
在三个月前,关曼珍专程回国想留在颜子名身边,但尽管如此,她还是经常见不到颜子名。关曼珍自从嫁给颜子名后就很少工作,尤其生了孩子以后,更是几乎回归家庭生活,已经不习惯名利场上的各种应酬和交际,所以没办法总跟着他,只能在一个还算是他固定的住处守着。开始总有个陌生的电话打来,第一次是对方先开口,是个女人,关曼珍一问她是谁,对方就挂了;后来又打来两回,像玩儿游戏似的,如果关曼珍不说话,对方也不开口,只要关曼珍一开口问她是谁,对方便又立刻挂断。后来那个号码再没有打来,但关曼珍已经把这个号码烂熟于心。
之后她在颜子名的手机号码簿上见到过这个号码,但是没有姓名。另外,颜子名去年在国内有一笔生意,所赚取的所有利润统统没有入账,关曼珍问他那么多的钱都去了哪儿,他说已经投到下一笔生意中去了,但关曼珍始终却没有查到他其他的生意中有这笔款项。
关曼珍一桩又一桩地叙述着颜子名的反常行为。我实在不明白,如果是这样,直接问他岂不是更加明了?看来,他们两人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知心体己,颜子名也并没有因为跨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而成功牵手另一次幸福美满,从某种角度来讲……或许吧,甚至还不如从前。
夫妻之间划分得过于明确,连回家时间都要明文协议。
他们的婚姻听起来更像一项森严的制度。
关曼珍无奈地说:“我也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找到顾涛,他自己开了间公司,做私家调查。”
我不解地问:“既然你都已经有私家侦探的协助了,还找我做什么?”
这时候,顾涛终于摘下墨镜,指着眼眶周围一片新鲜的淤青半解嘲地说:“这就是我被她找的下场。”
关曼珍在一边解释:“这是颜子名的手下干的,他早就知道我在调查他。”
我问顾涛:“你不是和颜子名是同学吗?”
顾涛苦笑说:“何止是同学这么情浅,我们私下里是兄弟。可我现在的工作是调查他,而他也在反调查,替他工作指他吃饭的那些人,自然而然就成了我的敌人,他们才不管我跟颜子名什么关系,他们只知道颜子名是他们的大老板,各为其主嘛。其实一开始他就知道我的行动,也私下里找我谈过,劝我别插手,说这毕竟是他们夫妻的事,其实我压根儿也就不想管,可已经受人之托了……”顾涛看了一眼关曼珍,说:“主要也是想帮她。”
关曼珍说,她最开始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找顾涛帮忙。因为最初也找了其他一些私家侦探所,要么就是行迹败露被颜子名手下的人揍怕的,要么干脆就为骗钱。而且关键是,替颜子名做事的是一家国际著名的安保公司,一般小公司很难与之超高的水准相抗衡,但是当关曼珍向其他入流的安保公司或侦探所寻求帮助时,无一例外都遭到拒绝。原来,颜子名已经花了大笔金钱将其纷纷买通,明摆着不要关曼珍干涉他。所以她最终决定,让顾涛出面,也是看他和颜子名是朋友,让他帮着说说话,劝劝他。
关曼珍一脸愁苦地说:“我现在跟子名是彻底闹僵了,他现在根本就避着我,也开始躲着顾涛。我是实在没了招,所以只好找你。”
“我?”她可真想得出来。
“子名一定不会不见你,当然他更不会去调查你,如果你能劝他,他一定会听进去的,毕竟他一直都挺在乎你……还有你的想法和感情,而且有时候我能感觉出……他对你还有点惧怕。”
“惧怕我?”我差点儿没笑出来。
关曼珍说:“子名对你一直都有亏欠,他心里也很自责,你现在长大了,也懂事很多,可他想对你补偿反倒没那么容易了。”
我心里忽然五味杂陈。沉思了片刻,回绝她:“不管他现在对我什么态度,或者我对你的处境抱有怎样的同情,这个忙我不能帮,颜子名的私生活跟我无关。”
从出生到现在,我跟颜子名说过的话寥寥无几,甚至连面儿都没见过几回,我和他没交情。
话都已经说成这样,可关曼珍竟然对我就像愚公对大山似的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真看不出这个女人能这样拉得下脸皮。
我就这样一边看着关曼珍苦楚的表情,一边在心里天人交战:我和颜子名是父女没错,基因图谱上就这么规定了,但我和他之间没什么深厚的基础。就算用关曼珍的话来说,颜子名现在愿意补偿我愿意听我说话,但也未必是这种话吧,一开口就说“你跟那小三儿分了吧”,这种话怎么能轻而易举说出口?这也太唐突太冒失了,我现在就连叫颜子名一声“爸”都有障碍,更别说这种关于他隐私的话题。
即便现在他会偶尔来看看我,但我也只是用彬彬有礼客套寒暄的招数,来应付与他为数不多的会面,我和颜子名只能这样客气着,也许就这样时有时无不冷不热客客气气地永远下去,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但若要深入太多,比如忽然间就让我过问他的私生活,我做不到,也无法想象我和他必须得有怎样的矫情。我认为我无权干涉他,就像他从未干涉过我的一切一样。而且,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经过这样一番深思熟虑,我最后还是回绝了关曼珍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
关曼珍和顾涛用一种别样的眼神看着我,久久没再说话。江远岸在一边抱着拳沉默,期间他也简单表了态,意思是挺支持我出面劝颜子名悬崖勒马的。
一时间气氛静了下来,关曼珍眼中渗出绝望,好像看到毁灭似的等待着某种东西的支离破碎。
“我……”我不想让她误会我什么,于是略带委婉地解释说:“你千万别觉着我是在伺机报复或幸灾乐祸,这件事我真得没办法帮你,这种话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你们的家务事,别人是插不了手的。”
虽说是想委婉的表达,可语气终究还是决绝的。
听我说完,关曼珍的眼神彻底失了色。
我又说:“你们不是有婚前协议吗?你可以拿你们的协议来使颜子名离开那个女人啊!”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顾涛忽然在一边“罪孽罪孽”的直感叹,然后他说:“或许你早就忘了,在你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有几次轮到你爸接你回家,但由于种种原因,他把接你的任务就交给了我,我可不是想占你便宜啊,可你真得在看见我的时候喊我‘爸爸’,开始嘛,我觉得是小孩子,时间久了记不得也很正常,可现在想来这是颜子名的失责,你跟他有意疏远不怪你,一切都是他的问题,所以你现在的某些感受我完全理解。”
顾涛一脸的深明大义弄得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什么叫“我跟他有意疏远”?明明是他先对我弃之不理的吧,我一个人独自渴望和愿意又有什么用?但还是紧接着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关于幼儿园的那段童年,是永远都无法淡然的岁月。
我苦笑道:“没想到,你还接我回过家。”
“所以……”,顾涛双手摩挲,“我们来做个交易!”
好一个私家侦探!真会见缝插针,他这是跟我打完感情牌又逼我一步。我一皱眉。
顾涛说:“虽然颜子名现在阻止了我对他的调查,但我之前还是查出一些眉目,他包养的那个情人,是子名在北京的时候认识的,对方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具体是哪个学校毕业是哪里人我还不得而知,她的名字叫苏妍,但后又经我查实,这实际是个化名。颜子名这条狐狸真得太狡猾了,做任何事情都格外谨慎。”
顾涛的语气又是佩服又有点儿无奈,紧接着又说:“本来还拍了几张那女的的照片,结果连同那些调查资料全部被颜子名的手下销毁了,还挨了一拳,本想着把所有的证据搜全,曼珍就能凭着这些材料提出离婚,一旦因为男方出轨而离婚,根据他们婚前协议的规定,颜子名名下的所有资产及公司股份,就都归关曼珍所有,当然曼珍不想真离婚,只是出这一招逼颜子名放手。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没了,如果继续调查一定是阻碍重重,而且时间会耗得很长,等到拿了证据,估计颜子名就该倾家荡产了。”
“倾家荡产?这么严重?”江远岸在一边儿挺激动地问道。
我听得倒觉得有点儿危言耸听,一个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商人,怎会轻易为一个女人倾家荡产?如果真有这种可能,只能说明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乐意。
“严重?后生,前车之鉴呐!颜子名在生意场上扑打二十年,翻云覆雨气吞山河,人到不惑了,却在情场上被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妮子玩儿的团团转,知道吗?”顾涛煞有介事地停下。
虽然包间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但他还是四下看看,放低声音说:“据我估测,不过短短一年,颜子名已经在那个女人身上花了八九千万了,名贵跑车、别墅洋房、豪华游艇、环球旅行、一些列世界顶级的奢侈品,包括珠宝首饰时装香水等等等等,这些都需要极其昂贵的费用来支持,颜子名真是昏了头,明摆着人是为他的钱去的。所以我也是想帮他,别最后半生的心血毁在一个毛丫头身上!”
顾涛此时目光犀利地看着我说:“所以姑娘,这个忙你必须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