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这周,大四的学生开始陆续论文答辩,远岸答辩的时间恰好是青蕊生日的那天。在青蕊生辰的前一个晚上,我一直为她守夜,只为了在零点整时给她发一句极其简单的生日祝福。
旁晚,远岸跟他班上的同学一起去聚餐,许瑶同她即将毕业的男朋友到市里通宵唱K,而高敏的姐姐在周末时将要大婚,她昨天就跟班导请了三天的假回帮忙。因此全天的课程一结束我就回到宿舍,连晚饭都懒得去食堂买,于是啃了一个苹果和一小包杏仁作晚餐。零点整的时候,我郑重其事在手机上码下“叶青蕊生日快乐”这几个字,怀着一种幸福的喜悦往那个最最熟悉的号码发了过去。
把床头的灯光调到最暗,使自己置于昏暗光线的萦绕中。我喜欢这种氛围,周围被黑暗所吞没,却仍留有一丝光线在无尽的夜里有限地蔓延。这样会让人感到一种明知身处黑暗,而张开眼却能看见光明的安全感。
那段时间,我迷上了CocoRosie,尤其是在深夜里,这对雌体妖孽妖冶怪异又不失魅惑的声线既让人轻微的毛骨悚然,又有时随着曲风的转换而感觉温暖。她们有时如妖孽般诡异神秘,有时又变成一对娇柔的孩子随意地呻吟呢喃;有时忧郁而悲伤,有时又清新如雨。那种流转而奇幻的音乐风格让我欲罢不能,这样的变幻多端就像人性的种种,生命中的摇摆不定,平静中的歇斯底里。这种用音乐坦率真实的表露总能引起我心的和鸣。
刚刚插上一只耳机,门锁转动的声音想起。很小心翼翼的开门声却吓我一跳,这种静谧的袭击像一支暗箭穿过心房,我不由地心跳加速。
门被打开,那个高大的黑影一看就是异性的。昏暗光线的照明实在有限,我看不清对方的脸。他往宿舍里没有目的的走了两步,然后一个很轻的声音发出:“颜染茉,你在吗?”
“冯知恩?”我大叫出来,赶紧坐起身将灯彻底打开。我凝视着他一半好奇一半责问:“你怎么溜进来的?”我依然大声。
“嘘!”他作势让我轻声。
他往里一闪,我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蛋糕盒子,此时门口又进来个人,直接按开墙上的灯,她立在门口正微笑着看我。
我恨不能把眼珠鼓出来,惊诧的表情立马变脸成无比的喜悦,我顾不上身穿睡衣披头散发的形象立马癫狂地蹦下了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欣喜若狂地揽住叶青蕊然后把她紧紧抱住,生怕这是一个还没醒的幻觉,稍一松手就会幻成泡影,“我不是在做梦吧?”
叶青蕊用同样的力度抱着我,“废话,不然你抱着的这个是鬼不成?哎冯知恩,快把门儿关一下,别让楼管大婶儿看见你了。”青蕊还不忘保护冯知恩的行踪。
“你不是把我甩下要去国外嘛?还有你冯知恩,太不仗义了啊,青蕊回来都不事先告我一声!”
冯知恩一脸无奈地笑笑:“这不挺好的一个惊喜吗?”
“好吧,看在这么一个让人狂欢的惊喜上就算你们将功抵罪了。”我摩拳擦掌欢欣愉悦地连连发问:“青蕊,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我寄给你的礼物收到了没?尺寸合适不?你觉得漂亮不漂亮?”
青蕊不说话,只是咧嘴笑着一直点头。
“咱先吃蛋糕吧,我专门从市里定做的冰激凌蛋糕。”冯知恩把蛋糕放在地板的中央然后盘腿坐下。
“蕊,祝你生辰快乐,岁岁安康,年年美丽。”我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着。
我只是借用了很俗气字句以表达我最迫切的祝福,极为的平实质朴,却把青蕊惹得万分动情,她紧紧抱着我,泪水湿润的温度弥漫在我周身。
当时,我以为青蕊难过,是因为我们在很快的时间内将会被千山万水的遥远距离所分开,她将离开故土,去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所以这次回来,是向我作最后的告别。
那天晚上,我跟青蕊一同挤在她的床铺整夜未眠。每当我快要被睡意卷入梦里,她便抛来一个问题或话题,于是又开始了畅聊和遐想。开始,我们彼此握着手,后来青蕊不断地翻身并下床喝水,再后来我就毫无睡意彻底清醒。总之那一晚我们谈了很多很多,至今我也想不起一丝一毫我们具体谈过些什么,只深刻地记得,在漆黑深邃的暗夜中,青蕊有些发凉的身体里不时发出的一声声叹息。
又到了一个学年的末尾,各科考试就要纷至沓来,人人忙赶着温书复习,而青蕊则一直在收拾打包宿舍里的东西,把绝大多数不方便随身携带的物件变卖或者邮寄回家。冯知恩对她跟前跟后,还冒着被处分的危险偷偷溜进女生宿舍。
我等待了七天的那个答案偏偏在这时被我淡忘,而江远岸也并未再提起。这个悬念本不该被这样隐匿,因为时间太久便悬得更高,若要等它落下,被砸中的人就会粉身碎骨,至少也会被震得魂飞魄散。
除了上课,我每天一有时间就跟青蕊呆在一起享受我们最后的校园时光。我跟她的手臂挽在一起,游荡在校园内外的各个角落。有时许瑶高敏她们会跟我们一起,吃小吃喝冷饮,到学校的那座山丘看星星,大家都知道青蕊要走了,所以省出复习功课的时间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而每一次,不管我们身边有谁,冯知恩都步步紧跟地在青蕊身后。
那天晚饭过后,我们一大群人坐在海边放天灯。海浪从远处翻滚而来,每翻卷一次,气势就减弱一分,等到临近岸边,就减成了一条线。一群嬉闹的男女在沙滩上追逐,玩儿起了童年时代的游戏,连大家的欢笑也变得童趣又稚气。
一个回合下来,青蕊说她累了想要休息,于是我们坐在了一旁。冯知恩则始终静静地守在那里,护花使者似的尽职尽责,手里端着相机抓拍着什么。
“蕊,最近你体力好像不太好,这次回来我发现你瘦了好多。”我喘着大气儿对她说。
“茉,我要死了。”叶青蕊忽然板下脸来。
尽管她正紧八百地看着我,但这个玩笑实在太烂了。
我锁紧眉头向她怒视,然后嘴里赶忙吐出一连串的“呸呸呸”。叶青蕊看着我当真的样子,嘴角挑起一抹邪魅的笑靥,然后这抹笑越来越开朗。
我气得狠狠推她一把,骂:“死女人!说什么不好?非拿这种事儿来吓唬我!”我还不解气,伸手去痒她,“吓我也就算了,回头你再把你家冯知恩吓出个好歹来。”
青蕊向我告饶:“哎呀骗你的!这么不识趣!看你这么当真的样子我都心疼了呢。”
“那你说!怎么好端端瘦成这样?”我仍不解气。
“你笨呀!我最近正减肥呢。”青蕊捂着肚子笑说。
“你还需要减?再减,不用劈就能当柴火给烧了。”我一把搂住她,都能感觉出她有点儿瘦骨嶙峋的触感。
冯知恩一直没有说话,独自在一边呆坐了半晌,忽然来到青蕊跟前吻了她,也不顾我还在一旁坐着。叶青蕊开始有些发懵地推脱,却也招架不住冯知恩如火星迸发的热情。所有人都惊呼尖叫,有人起哄说:“叶青蕊,你看冯知恩这么舍不得你你就别出去了,留下来得了!”冯知恩吻得更加热烈,一只手搂紧青蕊,另一只手中的镜头还开着,他把这一幕永恒地记录了下来。
直到天边的星光渐冷渐淡,这场欢聚才结束。在漫长的时光里,生命已经够仓促短暂,每当回首这场欢聚,觉得比一个呼吸还要短促。
叶青蕊最后是被冯知恩一路背回去的。他俩合二为一相守无间的姿态,在天地之间的长路上很美好,而当时却不知为什么这美好的画面里却透着一股飘渺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