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得像失控了一样,我哭了整整一夜。
江远岸和我,大概是一场温柔的悲剧,就算彼此真心相交又刀刻斧凿,却因为他和饶初梦,那场烈焰焚城毁尸灭迹却终不得放手的残爱而细弱卑微得不堪一击;而我和饶初梦,是宿命里两颗炽热相撞的行星,两败俱伤你死我亡——或许,我还输得不那么惨不忍睹。毕竟江远岸狠狠给了饶初梦一个耳光;毕竟江远岸最后丢下饶初梦而追赶我;毕竟,江远岸把他的温柔当着饶初梦的面完整地交给了我。
可是,痛彻心扉是这样实实在在地发作着,我已经容不下任何。
江远岸一直不停地给我拨电话,我没有关机也没有接听,任由手机独自震来震去。见我不接听,又开始了一声声的短信消息。
我醒了整夜,青蕊亦陪我醒了整夜,我知道江远岸也醒了整夜。因为手机分秒不停地接收着他的来电和来信,我却一条都没有翻阅。手机从满格的电量逐层递减,直到在夜尽天明的那一刻自动关机。于是在那一刻起,它被我冷落了整整二十天的时间,好像这样我就可以免受打扰。而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把里面所有接收到却没被我翻看的内容抹去。于是当我再开机时,里面那些东西统统消失。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直躲在宿舍,肿成山包似的眼睛像一对死鱼眼,浮肿的起来的部分久久不肯消散。许瑶和高敏先后离校,她俩看我终日魂不守舍暗自神伤的样子都跟我拥抱告别,还让青蕊别送她们,就好好呆在宿舍里陪我。
江远岸在次日晚上溜到女生宿舍来找我,他在门口一直喊我的名字并把门敲得“嘭嘭”响,每响一次我的心都紧缩一次,每紧缩一次所带来的后果是在放松时心神更加散乱无章。
我用床帘封锁,曲膝坐在靠墙的角落,把头埋进臂弯里,听着外面的呼喊。
“你听我说啊染茉!不想见我可以但你一定要把手机打开好吗?我求你不要这么偏激!”他重复着这句话。
我偏激?但就是因为这样的偏激,所以在亲眼目睹他和饶初梦幽会后都还一如既往只字不提地爱下去,以至于让饶初梦那样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可我却没有顺着同一方向偏激下去,在我得知如今这个最恶劣的结果后,转了个弯,偏向了另一方。到最后,与我心中始终执念的越来越远。
他过于明显的叫喊不一会儿惊动了楼管和一位正在视察学生宿舍的领导。每当学期末尾学校都会派出各个系的几个领导查看学生宿舍,以防有不良分子趁着学生陆续回家的空子乱闯宿舍搞不正当关系。他们给江远岸予以严重警告。可他才不管,依旧扯着嗓子一直喊我。
这下触动了领导的威严,而这领导又恰恰认得远岸,威胁他再不听劝就以不严格要求自己、严重违反校规校纪、态度恶劣不服从管教、扰乱正常秩序以及不尊重师长为由扣留他的毕业证。远岸在强大的权威之下最后不得不离开。
之后的一天他没再找过我,在我去机场的时候也依旧没有出现。我知道他不可能再抠出哪怕是一小时的休假,因为在他赶回家里为奶奶过大寿之前,他所有的假期都被没收压榨了。
我和青蕊过安检的时候,冯知恩把一直背着的青蕊的包还给她,顺便跟我说:“拜托了染茉,路上帮我照看好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她照看好我?她能照看好自己就不错了。”青蕊叱呵冯知恩,一脸的气不平。
我只在一边轻轻点头。冯知恩看一路上都少言寡语落落不欢的我竟有所反应,还算没把自己彻底孤立也不对异性排斥,放开胆子跟我说:“染茉,我一直都把你当哥们儿,所以我愿为哥们儿两肋插刀,真没想到这小子能看出这种烂事,回头我去找他,替你狠狠揍他一顿。”
我苦笑一下,说:“你的江湖义气我心领了。”
青蕊把手搭在冯知恩肩上认真道:“此话当真?”
冯知恩发誓似的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这下你看清他是什么人了吧?”
他这句话问得挺别有用意的。
青蕊瞅他一眼冷冷地说:“你不也才看出来吗?反正记住你自己刚才说的话,到时候打他个鼻青脸肿四仰八叉满地找牙,记得完后拍下照片给我发过来,茉,你看这么干解气吗?”青蕊用胳臂勾住我脖子。
我强迫自己咧了下嘴角,结果被蕊一眼看穿:“得了茉茉,在我面前就甭装了,你那笑比吃了屎还难看。”
又是北方的一季盛夏。这儿的盛夏是干干的柴加烈烈的火,发燥发烫的空气竟让人一时无法适应。我好像还没从混乱中彻底清醒,那么多横生的枝枝杈杈笼成一个蛹,一条缝隙都没有,再明媚的阳光都照不进来。悲伤成了每天唯一的主题,但又不敢让我妈和周诺发现,只好暗自生伤,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强装无事的样子,这样一来精神上不是一般的疲惫。
曾经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女人最大的误会,她以为是爱情,而他只是调戏。也许江远岸的手法高明玩儿的是高境界,他是对我调情。
回家几天,每晚都是就着耳机里开到最大音量轰隆作响的音乐入眠,这些铿锵遒劲张牙舞爪的摇滚,能暂时把身体里的那点儿悲凉挡住,而一旦拔下耳机,悲凉卷土重来让我伤心不已。但尽管听着摇滚,也只是天亮才能渐渐安睡。在醒着的时候,努力保持不去回想有关江远岸的任何,在跑步机上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把自己弄得虚脱不已,血液顾不上供给大脑,于是思维混沌意识模糊,再不用多想什么,然后昏昏沉沉倒头又是一觉,欲死而睡。
那天叶青蕊来找我,我发现回家这些天她竟然比原先稍稍胖了些,脸庞不再消瘦,雪白的面颊上恢复了往日浅浅的粉红,孩子般的眼睛忽闪忽闪,可爱极了。
我妈意见青蕊来,异常地兴高采烈,揽住她就是一通抱,嘴里还念叨:“我不是眼花吧,是不是长了点肉呀?能再长起来就好!”
“嘿嘿!”青蕊一阵傻笑。
“晚上就留下来吧,阿姨给你煮粥喝,有营养又好消化。”我妈一脸的慈爱摩挲着叶青蕊的脸。
“原本也没想着再回去,我就是来专程蹭饭的!”青蕊答应得满满的。
真看不出来为什么青蕊比原先稍胖一些,我妈竟能有这样超出事实本身的巨大的快乐,好像青蕊身上的这点儿肉是她给的。
青蕊带来一张很大的拼图,我一看包装盒的封面,是她近来所沉溺的“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图案。我俩关在屋子里,她兴致勃勃地一边拼图一边哼着那动画片的主题曲,满脸的天真童趣。
我无所事事地问:“这动画有这么好看吗?”
青蕊却故意答非所问,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我索然无味地说:“什么怎么想的?”
“你和他呀。”
我避而不答,有些如坐针毡。
叶青蕊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这是……就算分啦?还是就这么一天天耗着?”
“不是跟你说好了不说他嘛!”
“关心你还不行呀?”
“你现在最好别关心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去面对这堆烦心事儿,我唯一能做的是远远离开,最好让自己也消失不见。”不知为什么,好好的谈话一提及与其有关的,毫无戒备地就激动,就想哭,“所以你现在在我自己完全想清楚之前,最什么都别说,让我一个人静会儿行吗?”
青蕊看我这样儿有点儿急了:“你这样锁着自己能想开吗?开始看你哭成那样,差点儿以为你要殉情的心都有了。”
我满脸严肃地说:“好了叶青蕊,不说这个行吗?”
“可你一根筋地——”
“我知道我一根筋,可你现在能容我这一根筋自个儿疏通疏通吗?”我真的生气了。
“好好好。”青蕊看我执拗的样子知道现在跟我说什么也没用,她忽然把刚刚拼好的一部分重新弄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