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广告?我顿时陷入疑惑,但随后立即想起。那是在数月前的一个晚上,都已经接近打烊的时间,茶楼里的客人也剩得三三两两,并且都是饮完最后一口就打算离开,所以店员也已经开始做一天的收尾工作。就在这,时店门一开,摇摇晃晃走进来一位扮相时尚妖娆的女郎,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香水和同样浓烈的酒精的味道。见状,店员阿井十分有眼色地上前阻拦,但态度极其殷勤,大致就是说马上就要关门停止服务之类的。
那女郎丝毫不顾阿井的举动,依旧踩着浮云似的飘飘摇摇向里走去,彼时阿井的态度也开始义正言辞起来,可她看也不看阿井一眼,并依旧自顾自地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店内的一切。阿井无奈看看我,我向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由她去,那女郎就自己寻了个茶座坐了下来。阿井正要拿菜单的时候,女郎说要见老板。于是,阿井悻悻地走来叫我过去,口中念着“来者不善”。
我问她需要什么,那女郎反问我一句以确定我是不是老板。女郎身上的酒精味不像是她喝多了,而更像是她用酒洗了个澡。她满脸醉意,眼神飘忽迷离,尽管装扮很讲究,但脸上的妆容已明显残败。
她是向我告状的,说我的店员撵她。她迷离的目光对准阿井,可眼神却因为酒精的缘故无法完全聚焦。阿井刚想辩解被我制止,让他为女郎倒了杯蜂蜜水。然后我向她解释说不要误会,只是时间真得已经很晚,我们确实等在座的客人走后就准备打烊,不过如果她有什么迫切的需要,我们还是会尽量服务周到的。
女郎对我的解释还算满意,因此她在我说完以后竟挑起嘴角频频点头。而阿井也很默契地配合着把菜单递给她,就在她准备要接过菜单的时候,突然不能自持地狠狠“呕”了一声。我和阿井都被吓了一跳,阿井更是忙乱到几乎要用那本做工精致的菜单去接住很可能从她口中溢流出来的污物,而女郎也自觉她行为不妥想站起身来,尽管我扶着她,可大概是因为喝酒太多的缘故,还未站稳又重重跌坐下来,于是她赶忙双手捂着嘴巴。我只好递给她一整盒纸巾。
女郎只是做呕状,并未真得吐出什么,当这一切结束后她又恢复了从容的样子,只是脸涨得通红,打趣说还好,该吐的都已经吐尽了,连胆汁都吐得所剩无几,再吐就该是心肝肺了,说着还她自己“咯咯咯”的笑了,然后从包里摸出一支烟和打火机,动作熟稔地点上。
“远岸浮光”里是不准许吸烟的,但设有吸烟室,如果有客人忍不住想抽一支,我们通常会请到吸烟室内。阿井正要劝阻,我向他摇摇头。
女郎这时候开口说其实她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只是路过,看见里面有人,所以想进来休息一下,结果进来一看是个茶楼。她把烟掐掉,双手紧按着太阳穴,骂这该死的头痛,她说呕吐已经习惯了,可头痛永远都习惯不了,而且根本就是难以忍受。
她本来是自言自语,可忽然朝向我,说:“知道为什么吗?”
我微笑一下让她说下去。
“呕吐,是把那些不得不先咽下去,却始终无法装载的、讨厌的东西都倒出来,连胆汁吐尽了,更觉得那些乌七八糟的秽物也吐尽了,这是好事,既然是好事所以很容易习惯,可头痛就不一样了,痛入每一寸骨骼里,拔都拔不去。”
阿井赶紧趁机恭维,让她先喝点蜂蜜水解解酒,然后振振有词地说这里有好多适合于女性喝的花草茶,有舒缓神经、缓解饮酒引起的头疼的功效,而且益气生津促进血液循环帮助睡眠,还具有美容的功效等等。阿井绘声绘色推销了半天,那位女郎一直低头使劲按着两侧的太阳穴,对他的介绍置之不理。阿井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手里的菜单不知是要递过去还是收回来。
这女郎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喝茶的地方,也许进来只是为歇歇脚,所以强行推荐她喝茶有点强买强卖了,虽然是做生意,但我从来不强迫客人选择什么。正当我决定把菜单留下让她自便的时候,女郎抬起头对阿井说反正她对茶不了解,就按你说的那种来一壶好了,说罢又低下头按起了太阳穴。阿井立马喜上眉梢,说那就上一壶葛花茶。我叮嘱阿井再让厨房加些洋甘菊和迷迭香后,对女郎说请稍等,然后准备去核对账目。
刚刚转身走了几步,那女郎便问我有没有茶艺表演,我说如果想看可以叫茶艺师表演,她又问是否有男性茶艺师,我如实说店里的茶艺师都是女性,她有些遗憾地摇摇头问,刚才那小男生不会茶艺吗?她指的是阿井。
尽管阿井在店里工作了两年多,在销售茶叶上很有一套,耳濡目染对茶艺也有个一知半解,可比起真正的茶艺他那两下子顶多算花拳绣腿,即便对方说自己不懂茶,我也不敢赶鸭子上架,因为不懂得不一定就不会欣赏。因此只对女郎如实说他只是个普通的服务生而已。她听闻后叹口气说,等什么时候店里有了男茶艺师再来看表演吧,而且最好是长相俊秀的,说这样的人一定能招不少上至妇女下至少女的热烈欢迎和好评。
其实在她一进门,我就看出她属于那种后会无期型的客人,但她有口无心的建议就那样鬼使神差地闯进我心里。第二天我便在门口张贴了一张招聘广告:招聘男茶艺师两名,具有中级(以上)技能资格证明,两年以上工作经验,开朗热情,具有较好的沟通表达能力,样貌端正仪表堂堂,能流利表达英文者优先。招聘贴出去后也有来应征的,但都由于彼此双方的各种原因没有谈妥,最后他们又拿着简历离开,再后来就压根没人来应聘了。然而招聘告示一直贴在门外,时间一久我就忘了。
如今又有人来应聘,其实招不招聘已经无所谓了,反正那位女郎从那以后就再没来过,而常来的客人也没提出要男性茶艺师表演的要求,最关键的是店里的人手刚刚好。可既然来者是冲着张贴在外的招聘而来,来而不往非礼也。而且人家对招聘似乎很热情,所以我最终决定还是见一下这位前来应聘的人。
于是让前台备好几种茶叶和几套茶具,先带入茶座稍等片刻。
面试的地方安排在楼上靠窗的半封闭式包间内,每个相连的包间都由田园式的镂空雕花隔断隔开,透过一排排层层叠叠的雕花,在其中一个包间内有几个人头攒动,接着有说笑声传来。
前台主管陈姐一眼瞟见了我,向我点头示意了一下,包间里其余两人继续说笑。陈姐身边坐着茶楼的张经理,而背向我坐着的那个人就应该是应聘者了。
在我越来越走近的时候却发现这个背影竟然十分熟悉,最后,不由得心头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