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阳夜伯

那老板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星野城前一日总督新上任的消息，听说正是当今洪元帝国三皇子，上官长卿。他连忙躬身准备行礼，长卿摆摆手，说道，“免了。快回小店吧。”

他的目光落在安晓晓身上，缓步走近。凌皓轩咻地冲到晓晓身旁，随时准备护住她。安阳夜只是细细打量这小总督，略带思索。

“这手链，我替你买下来了。”长卿淡淡地说道，从腰间取出一串碧绿色的木晶手链放在了晓晓手心。

就在触碰的那一瞬，上官长卿察觉心底再次响起了一道风铃声，不似之前的急迫而是轻盈欢畅，仿佛破开了一道锁链，他身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尉迟连琪见状急忙上前扶住，面带疑惑。

上官长卿定了定心神，抬眼向晓晓望去，再次失了神，好美的眼睛，“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他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惊到了。

安阳夜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陷入思索，方才他在这小子身上探查到了一分虽转瞬即逝却比自己的无上龙威还要威严的气息。

晓晓对上官长卿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我第一次来星野城，不曾见过您。”

上官长卿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手链，收下吧。”

见晓晓面露顾虑，他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微微弯起，嘴角上扬，两侧隐隐露出俩牙齿尖，笑道，“这不是无事献殷勤，是我做为总督没能治理好星野城的赔偿。请收下吧。”

“那晓晓谢过殿下了。”

长卿始终凝视着眼前的小女孩，心中太过疑惑。尉迟连琪提醒后，才尴尬地转身带着那几位黑衣剑士走下了阁楼，临走时也不忘再看一眼那双澄澈的眼眸。

夜幕笼罩。

星野城里灯火辉煌，地下交易市场在城市角落低调开场，而城北处最大的慕容氏拍卖行正亮起华灯，大肆迎进诸多身份各异的人，城内等级各异的地龙车匆促来去，时而天空也有青羽鸟，身后托着悬浮的车厢，从空中飞过，那是最常见的空中车程，其经过时，总是伴着一身长啸。这就是夜里的星野城，喧嚣，拥挤，复杂，繁华。

安阳夜几人，在夜幕中缓缓走回了学院，“是时候道别了，小家伙们。”村长感慨地说道，他半蹲下身，抱了抱他们，“以后，你们就在这开始修炼了。从原野村到这里，有诸多不便，我也不会时常来看你们了。浩轩，你与晓晓，一起长大，你要照顾好她。”

浩轩用力点头，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坚定，“浩轩一定会照顾好晓晓的。”

“父亲，您还会来看晓晓吗？”晓晓试探性地望向安阳夜，目光里带着期待和不安。

自小有记忆开始，父亲从没像别的父亲那样温暖地陪伴自己，而整日醉酒，处于半醒半醉的状态。就连生辰，也是村长带她庆贺。但这几日，父亲容光焕发，那张淡漠的脸上时而还会对她露出非常温柔溺爱地笑容，晓晓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馨和安全感，此刻心里十分不舍。

然而，安阳夜并没有如晓晓期待的那样温和点头。他眼神微凝，双唇紧抿，神情复杂。

村长也是静默地没出声，看向晓晓的目光带着怜惜。既然知道了酒鬼的身份，自然也知道将来的隐患，此刻只能沉默……

“晓晓，”安阳夜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又僵在半空，最后收了回来，眉头微皱，语气恢复淡漠，“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从今以后，你就踏上了你的修炼之道，再与我无干。我不会再见你了。”

晓晓僵住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可以抛下我的这一天？是了，也许这几日也是因为心情大好而已了。从小至今的记忆中，父亲不都是那样冷淡的人吗？晓晓咬住嘴唇，狠狠抓住自己衣袖，眼眶泛红，却硬是没有掉下泪来。

凌皓轩不解地看着安阳夜，仍然是那样高大的身影却让他感到一丝愤怒，见到晓晓的模样，他急忙揽住她瘦小的肩膀，对安阳夜吼道：“我之前还仰慕你！可现在不了！你就是个自私狂妄的大人！你不配做晓晓的父亲！你走！我一生都会照顾晓晓！”

此刻的晓晓已是克制不住地在抽泣，安阳夜闭眼侧过头，看向这气愤的小子，苦涩地笑道：“你？可敢发誓？”

凌浩轩当即以手指天发誓道：“我，凌浩轩，在此发誓，往后一生，都将认真照顾安晓晓！她在哪，我便在哪！”

“好。”安阳夜眼波流转，淡漠道，“那你，照顾好晓晓。”

说罢，扬手转身，向前走去。

晓晓一遍又一遍小声哽咽地问着，为什么父亲不喜欢我，为什么父亲不要我，为什么……村长紧闭双唇，眼里满是心疼，却不敢多说，也是无可奈何。

“父亲！”晓晓对着那道背影大喊出声。那身影晃了晃，终是没有回头，渐渐远去。

晓晓站在原地，神色哀伤地望着安阳夜离去的方向，恍惚间脑海里还会闪现父亲醉酒后懒散的模样，或是那一身青衣，挺拔坚定的背影。她静静地站在那，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凌皓轩在一旁，也没有打扰她。

安晓晓有着和安阳夜一样银白竖直的长发，但与安阳夜威严清冷的外貌不同，她面容娇小，温婉可爱。

此刻明亮的双眼泛着泪光，悲伤在四周蔓延开来，凌皓轩感觉到除了自身周围的风，其它的能量也都变得安静温和下来，徐徐盈绕，似乎想安慰这不解的，悲伤的女孩。

“对不起，浩轩，我……我们去学院吧。”终于，晓晓回身，开口道。她嘴角刻意地往上扬，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学院西树林深处。

“大人，此刻已是深夜。不知您将我叫来此处为何？”

说话的人身材欣长，长发束于官中，身着学院制服，一丝不苟，正是叶离，叶老师。而站在他眼前的，则是，银发及身，一袭青衣，眉目清冷的安阳夜。

“你可知我是谁，便唤我大人？”安阳夜说道，目光落在身侧湖面，不知凝滞是在那那倒影的月华，还是湛蓝深沉的湖底。

“大人可是安阳夜伯？”叶离说。

安阳夜缓缓抬起手，林间一切归于寂静，时间骤停，湖面也瞬间凝结成冰，像一块巨大的湛蓝色的宝石，其上还有一弯明亮的新月，他略带玩味地看着这一景象，再一叹息，一切恢复原状。淡淡说道，“是了。当年，都唤我为安阳夜伯。”

叶离僵直地站在原地，双目满是震惊，直到这一刻之前他都只是猜测，不敢确信，毕竟那位大人，自从自己幼时见过几面后就已经杳无音讯许多年了。

而安阳夜此刻这般随意的翻云覆雨，并没有任何元力波动，似乎世间万物都随意听他调遣，那肆意散发开的威严又悲悯的无上龙威，那幻听般的浅浅龙吟，让他不得不肯定，眼前就是当年那位站在大陆实力巅峰的安阳夜。

传说，安阳夜一招祭出，则天下为夜，于是便得了安阳夜伯这个称谓。

“叶离。”安阳夜缓缓道。

叶离回过神，敬畏道：“大人请说。”

“叶家与安阳家为世交，而你又是我那故友叶延的嫡长子。你们叶家几千年前便隐世于这大陆一隅，虽一直刻意隐藏实力，却瞒不了我。我便将晓晓托付于你们叶家，望你们代我，好生教导她。”

“大人，您不亲自教导她，您莫非是要……”叶离欲言又止。

安阳夜无奈道：“你别叫我大人了，你自幼便唤我夜伯叔，怎么长大了就变得这样刻板。”

“是。夜伯叔。”叶离说道。

安阳夜眉头微皱，神情复杂，认真地看了一眼叶离，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叶离，晓晓乃白泽转世。”

“白泽转世！”叶离惊愕出声，听闻，白泽通体雪白，形似鹿，背生双翼，头生一角，乃上古地位崇高之神兽，“自众妖神逐渐凋零沉寂至今，这片天地，四方割据已数万年。而传闻，白泽现，则王者将临！难道，天地间，又将出现一位一统四海八荒，掌控生死六道之君王！”

安阳夜点头，嘴角牵出一抹苦涩地微笑，仿佛自嘲道：“这次是真的白泽转世了。”

叶离默然。“白泽转世”这四个字，对安阳夜来说实在是有点……

“这天地，势必会有一番动荡了。从她开始修炼起，血脉之力便会一点一点觉醒，不久后几大远古家族便会有所察觉。”安阳夜顿了顿，继续说，“叶离，我想你也知道，当年安阳家发生了什么。而我至今已养伤数十年，虽未痊愈，但现今必需得在晓晓彻底觉醒前确保她不受迫害。”

“可夜伯叔，您此去……”叶离神情担忧，顿了顿，还是问道，“晓晓知道吗？”

“晓晓不知道这一切。自她很小起，我便刻意冷落她，今日更是与她诀别。她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与她的母亲，太像了，而我此去，九死一生，如若殒命，那……”安阳夜说道，淡漠的双眼有微光流动，语气苦涩，他背在身后的手收紧，背过了身去，“我将她托付于你了。还请暂时，不要暴露她复姓安阳。”

“夜伯叔放心。虽叶家避世已久，但如今妖神转世已现，天地动荡在即，自不会只图一家之安危。叶离与叶家上下定将竭尽全力护晓晓周全！”

叶离躬身镇重说道，旋即感受到了一道恩泽四海的龙威之力漫盈进了心底，竟让自己元力比此前更加纯净，手腕旧伤也彻底痊愈。他抬起头感激地凝视安阳夜。

安阳夜湛蓝色的双目，清冷澄澈又如湖水般深不见底，一头银发在月色下显得几分孤独和悲情。他微微颔首，默然转身，一袭青衣渐渐无声隐没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