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窦清牧死后又过了三日，凤都豪门陷入一片死寂的恐慌，尤其是年轻英俊的贵公子们。
因为原本以为屠杀结束的“我为报仇”事件又出现了新的命案，窦清牧全身并没有应验秦戮推测的“而”字，且不良人内没有人看见其他人在案发包厢内进出，由此引起各界纷乱的猜测。
有说女鬼杀了四个人还不满足，仍想大开杀戒；有说京案堂没有解读女鬼所要传达的信息，没有满足她的要求，所以她还要继续杀人；有说窦清牧之死与前四例非同一人所为，除了脸上没有血字外，自行服毒、密室等都与之前的命案毫无联系，乃是趁机犯罪嫁祸；甚至有说分明是窦清牧自杀的臆测；再联系到近日冥神殿重现人间，魔教妖女复出，有人把两件事糅合到了一起，猜想其中的关联。
古代没有指纹、DNA检验技术，也没有监控摄像，很多在现代可以轻易解决的案件在古代只能成为悬案。
秦戮和京案堂被世家百官弄得焦头烂额。书房里关于本案的卷宗垒起来足有一人高。看见秦戮冥思苦想的神情和如同烟熏妆的眼袋，妘芸愈发担忧：“如果凶手停止犯案，然后彻底改头换面或在京城或跑到别的地方，那我们就永远无法抓获？”
即便是在现代，就算拥有对方的身份信息，没有住址信息，上法院也很难立案，何况古代，隍朝的户籍制度算是明朗的，要是碰上兵荒马乱，世界又恢复成弱肉强食的原始社会状态。
“话虽如此，”李子道顺了顺自己的胡子，颇有信心，“娘娘暂且宽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定会落网。”
“是啊，娘娘，乔世濬活着一日，凶手便不会善罢甘休。”董志邡接着说。
从秦戮真正接纳妘芸——带她去见通天楼楼主神竞那天起，妘芸逐渐融入这个集团核心，包括现在同秦戮和他的几位秘密幕僚开会，除了之前见过的乔家庶子乔谧，剩下的李子道、董志邡、孔三聪皆为朝廷命官，身负要职。
周娅佳死去的当天晚上，好像知情者除乔世濬外全部死光，包括几人的心腹跟班。几次走访遇害世家，无有用讯息，遂秦戮只得放弃。乔世濬终日疯疯癫癫，也说不出当日的情形，只有“霍冰嬿”（也就是妘芸在场）才能令他想起周围的人，但是一旦见到“霍冰嬿”，他立马就会指责她是来害命的周娅佳，切换狂躁状态。
京案堂从几人的随从口中问出所有与死者有关系的人进行比对，无奈人数太多，足足有两三千人号有名有姓之人，而且他们关系密切，共同认识的人也有近千，秦戮他们每日忙于逐个侦破排查，任务量极大。
后来秦戮决定去查一个似是无关紧要的点——乔世濬五石散的来源、交涉人，或许这条一直被忽略的线能查到什么。
当日还是奉和公主秦贞的小生辰，妘芸按规矩进宫送礼，被宫妃、贵妇包括窦清池在内一顿纠缠，每个人都想从她这里打探到秦戮的破案进展。
好不容易脱身的妘芸穿过庭院，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居然是宏远王秦佑。
“三皇嫂有礼。”
“宏远王在此等候谁么？”
“自然是等候三皇嫂啊，小王我知晓今日三皇嫂会来，本来还打算等到天黑呢，没想到三皇嫂与本王一样，是个金蝉脱壳的好手！”他用赞赏的语气说道。
“原来如此，你也想打探消息。但为什么呢？本宫印象中你与他们几个并非好友。”说来奇怪，京城四小霸王各据一方，虽都是纨绔子弟，但就是玩不到一块儿去。
“确实。”秦佑看了妘芸身后的珊儿一眼，“三皇嫂借步说话。”
妘芸与秦佑二人走入一处无人的宫殿，秦佑递给妘芸一套男装，说带她找线索。
四下没人，妘芸和秦佑也不端着，两人初次交集还是将近一个月前的寒食节，却像是相知深久的老朋友，对方的眼神、举手投足表达的，似乎正是自己心中所想。妘芸不由得怀疑秦佑是不是跟秦琅一样深爱过被霍冰嬿忘了。
但随即打消，她与秦佑的相处，舒服得就像亲姐弟，虽说秦佑较霍冰嬿年长两岁。
换好装束，妘芸将卸下的华衣美饰交给珊儿，命她自行回府。接着秦佑带着妘芸到“第一楼”查探消息。
据说第一楼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而且里面全是半开放的茶间，上面垂下的帘子只遮挡头部到肩膀，所以四面八方交谈的声音都能传进耳朵里。
刚听秦佑简洁说明没几句，就有一人执扇挑起卷帘，脑袋往里探，浓眉凤眼瞧见秦佑，立刻神情兴奋，身体也进入隔间。
“秦佑！本少爷便猜到是你！”
来人长得仪表端正，但言语做派不拘礼节，正是同为京城四小霸王之一的放浪才子秦鸣秦彦光。
“秦鸣！你来作甚？”秦佑斜了秦鸣一眼，这两人算是堂兄弟，但并不亲厚，可能年纪相仿，暗自较劲，总的来说就是气场不合。
“难得在‘红颜江湖’以外的地方见到你，叫本少爷惊讶得以为自己做噩梦呢！‘闲王爷’不是被人下了降头，双腿迈不出青楼吗？哈哈哈哈哈！”秦鸣兀自坐在妘芸右边、秦佑对面，大剌剌地摇着比杨怀英论诗时展出的更为精致贵重的叠扇。
“红颜江湖”只是对“烟花之地”更为风雅的称呼，“闲王爷”是民间对宏远王的别称，因为秦佑除了花天酒地、吃喝玩乐之外什么正经事都不做。
妘芸知道宏远王秦佑在秦戮登基之后改封号为贤王，世有“六贤王”和“风流贤王”之名，却不知此“贤王”源自于彼“闲王”。
“哼，秦鸣，你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你浪子之名不在本王之下。听说你为风尘女子赋诗之事把皇叔气得差点儿没打死你，伤势未愈就敢出门寻花问柳，本王真是佩服不已！你这么坐着不疼吗？”秦佑与秦鸣争锋相对。
在一旁观战的妘芸腹诽着：没想到秦佑在自己面前像是个天然无害的任由欺负的弟弟，在外面却是手执大盾和刺刀的恋战斗士。
秦鸣自傲道：“尔等凡夫俗子怎能臻至本少爷的意境呢？此乃人世间最快活之事，如不能作诗吟对，不是糟蹋了良辰美景、好酒佳人？红粉花开有尽期，及时翻云弄潮汐。”
“只识霓彩多美丽，不必有爱无关系。”妘芸顺口接了一句，暗含讽刺。
“诶？同道中人！”秦鸣听得欣喜，短短一句话完美概括了他思想的“精华”，这才注意到身旁坐着的“美男子”，倒没听出妘芸冷漠的语气，立马跟妘芸哥俩儿好的模样，“小兄弟，本少爷浪荡多年，可算找着一个知心人了！跟着闲王爷有什么意思？你过来跟本少爷混，咱们煮酒论英雄，红颜诗万千……”
秦佑厉喝一声：“秦鸣，把你的脏手拿开！”
吓得秦鸣缩回了搭在妘芸肩膀上的手，不可思议地看向秦佑：“不就是个男宠，你至于吗？话说，秦佑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够重的啊！”
待秦鸣再回过头来看妘芸，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不对！你是女子！”
“我没说我不是啊。”妘芸摊摊手。
秦鸣仔细端详了妘芸半晌，突然跳起来叫了一声，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道：“本少爷就说怎么这么面熟，竟然是周易王妃！”封建礼教中男女穿戴均是分开的，各有各的系统规矩，少有混穿现象，因而秦鸣一时没认出来。再者，隍朝爱美之风达到鼎盛，不少人男生女相极为受欢迎，霍冰嬿的中性长相非常具有迷惑性，不凑近仔细看短时间内雌雄莫辩。
他的目光在妘芸和秦佑两人之间回转，面露奸笑，像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妘芸暗自扶额，任何事物都是双刃剑，周易王妃这个安身立命的身份同时也是个大麻烦。
“得了秦鸣，本宫对周易王的情天地可鉴，绝无二心。即便是真如你所想，也断然不会选择第一楼这种容易败露之地吧？”眼见着秦佑就要出手攻击秦鸣了，妘芸只好顺势扯了霍冰嬿的招牌。
“哦？那请问娘娘你与闲王爷在此处密谋些什么呢？”其实秦鸣已然信了六分。
“三皇嫂……”
“不必担心，本宫相信旻毓郡侯对此事也颇感兴趣，或许可助咱们一臂之力。”
秦鸣把头凑了过来，好奇道：“快说快说，有什么秘密？”
“时下京城疯传的血案，你不陌生吧？”妘芸压低声音道。
“当然……哦！本少爷知道了！女鬼专门找豪门贵族中长相俊俏的少爷公子下手，秦佑担心自己有性命之忧，特地来求保命之法！”秦鸣一脸“gotcha”的表情气得秦佑跳脚。
妘芸一脸“风太大我听不见”的表情。案情版本已经呈级数增长之势，每个人听到的都是不同的故事。
“我们来此只为早日结案。”妘芸叹了口气。
“本少爷一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秦佑知情不多，于是妘芸详细将来龙去脉讲给他们听。
语罢，秦鸣略微消化，便对二人说：“你们稍等片刻，少爷我去去就来。”秦鸣回到自己原来的雅间喊来了一个人。
稍作解释之后，秦鸣介绍道：“这是聚义帮大当家的小公子雷烨东。这家伙是个人精，他们聚义帮乃江湖大派，消息灵通，而且他与死去的几人都相识，现在愿意帮忙，你们与其盲无目的地窃听，不如问他来得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