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特斯睁开眼睛,看一眼周围,又翻身慢慢坐起,犹是满心的空虚和忧伤,就像刚刚才发现生命中失去了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似的。
正是深夜时分,月光透过窗户轻轻洒下,如梦一般漫溢在安睡的大地。阿卡特斯起身来到窗前,看着深邃的夜空发呆许久。
视野里的一切都漫漫无边,就像另一个世界。阿卡特斯此刻在窗前遥望,仿佛正呼吸着明朗的月光。他又徘徊了片刻,取了本书在窗前就着月光闲翻起来。
这本书《大陆散记》还是艾瑞娅借给他看的,罗宾也借走读了一段时间,此刻才刚托人还给他。阿卡特斯捧着书,不知不觉就翻到了一章:东海之外,大荒之中,有鸾鸟自歌,凤鸟自舞;有红莲华,朝生夕死。
书中这段描述说的是罗典大陆之外某片土地的风物,有学者考证,说这段话指的是美索达亚。据说美索达亚远在海外东方的一片大陆上,与罗典大陆隔着辽阔的大海,据说有狭长的地峡可以通行,沟通两地往来,但路途遥远,阻隔重重,堪比传说中的赵国了。
朝生夕死,灵魂轮回。生命,就是一次次的舍弃和失去,但仍对未来充满向往。
阿卡特斯读了片刻,不觉想起梦境,又回想那黑发明眸和窈窕身影,心绪愈发烦躁。
他在宿舍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看了看窗外的明月,旋即钻出窗户。
这种违反宵禁的事他以前从没干过,此刻满心思绪,行动却轻巧灵便无比,脚尖踩入石墙缝隙,手指微微发力勾住身体,一路顺着墙壁移动下来,蹑手蹑脚跳到地上,根本没惊动什么。
有轻轻的脚步声,是巡逻队靠近了。
阿卡特斯运起精神屏障,自己脚下仍快步移动,无声无息,很快就去得远了。
他这一路悄无声息地出了门,没有惊动任何人。深夜时分门口的守卫也颇是懈怠,任阿卡特斯笼罩着精神屏障从咫尺旁走过,也没有发现。
月光洒下,夜色中的一切都略带迷蒙,阿卡特斯没心思打量风景,很快就到了魔法学院。
前方就是一幢幢阁楼,是帝国魔法学院导师们的住处,阿卡特斯到过一两次,此刻深夜造访,陡觉不安。既然是帝国魔法学院导师的住处,自然都布置有威力强大的法阵,在此深夜时分,不少是开启着的,至于那些没开启的,更有可能是阿卡特斯还没有能力辨别的高级法阵。据说有的法阵极其霸道,闯入者会陷身刀山火海,死无全尸,连灵魂都被吞噬;有的会温柔许多,只是困住入侵者,但如果主人不闻不问,只怕过上个十几天也会成为阵中饿殍。至于讲道理说自己不过是误入,帝国魔法学院的导师会有空理你?
此刻这里也是万籁俱寂,偶尔能看到魔法阵的灵光闪烁。阿卡特斯走了一路,此刻心境平息下来,脚下越发轻灵,几乎什么都没惊动。
很快,他看到了前方那座纤巧的阁楼,楼前竹影婆娑,阁楼则沉默着,笼罩在淡淡的魔法光华里,莫名其妙给他安心的感觉。
阿卡特斯停下脚步,似乎看到了里面的身影是如此安然,不觉笑了起来。
虚空中似有无形力量气息掠过,阿卡特斯不觉颤栗一下,旋即清醒过来,顿时觉出自己这次造访实在没头没脑,就转身准备往回走。
许是心境彻底放空,在阿卡特斯眼里,月色中的一切都如此之美。月华如水,当空洒落,就连树梢在清风中摇曳都有难以描述的风情。一边的小小池塘水波粼粼,池中还有开得正艳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亭亭玉立在早春清凉沁润的水中,仿如遗世独立一般,笼罩着迷蒙的光华。
阿卡特斯不由仔细打量,那果然是淡淡的天地元气萦绕,显示出花朵蕴藏的魔力。这类魔法植物可作为魔法炼金材料,不过种在这里,大概也不算多珍稀。
阿卡特斯脚下没停,却分出精神力,身上似乎探出了无形的手,越过近十米的距离,轻轻触碰到了花朵,摘在“手中”,旋即缓缓收回。
他刚把花朵取在手里,还没细看,就感到虚空中有无形力量气息掠过,盘旋一下,显然是某位强者的神念。
阿卡特斯没有动弹,可那神念一个盘旋,直接落在他身上。
阿卡特斯很觉不适,不过也只能忍着,快步往前走。
神念探查了一下,陡然转为深入,给阿卡特斯带来刺痛感觉的同时,也在他的识海里激起了狂澜。
似有铮然一声,阿卡特斯身上气血涌动,化为无形长剑,斩在那无形的力量气息上。
虚空中似乎有人哼了一声,一下子变得静默无比。
这陡然的静默令阿卡特斯颇感不适,正要加快脚步离开时,吱呀一声,旁边一栋小楼的门开了,显出一个身影,看上去风姿绰约得很,款步走出来,看着阿卡特斯。
“真是蓬勃的少年郎,是来找我的吗?还不快进来!”女子语音温柔低沉,似乎有股强大的诱惑力。
夜色深沉,但女子的身影在视野里如此清楚,并带来沉甸甸的压力,是八级的大魔法师。阿卡特斯怔了一下,不由停住脚步,又赶忙忙摇头,想快步离开,却有无形力量萦绕过来,居然迈不开步伐。
身上气血汹涌起来,再度化为无形长剑,只是未及斩出,就被束缚住。这种感觉极为怪异,就像被锁链困锁,连识海里的一切也凝滞生涩起来。
“唔,真是蓬勃而鲜嫩呢,还送来这代表‘期待爱的回应’的芙洛霓莲。”女子随意披着暗色金发,眉目甚美,眼眸湛蓝而幽深,不过眼角有浅浅的皱纹,笑起来的声音也略有些低沉,显然年龄不轻了。此刻她走近了,轻轻伸手,在空中划动一下,似乎是要拨开夜色看个清楚。阿卡特斯却骤然身上一紧,身外无形的束缚猛然再度加强,旋即,一阵头晕目眩中,似乎有股力量正要从他身上剥离什么。
识海掀起狂澜,旋即是自内而外剧烈的痛楚,令阿卡特斯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最后是铮然一声,如绷紧的弓弦承受不了猛地断裂开来,阿卡特斯才清醒过来,感觉就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刚被粗暴剥离了。
他这才发现,是一直笼罩着的精神屏障被撕裂开来,再也维持不住,陡然消散,全身一松,弥漫着无边无际的空虚和虚弱之感,更有无处不在的尖利痛楚,瞬息就冷汗涔涔,湿透了全身。
女子正上下打量阿卡特斯:“啧啧,气锐血沸,由内而外,节节贯通,可真是好材料……”
女子说着,眼神慢慢亮起来,仿佛捕食的猛兽看到了猎物。
阿卡特斯周身冷彻,疼痛不翼而飞,却不由自主有些恍恍惚惚,但还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好了,布兰薇丽姐姐,放开他,他是来找我的。”
“明明是我的好不好!”布兰薇丽冷笑了一声,反身就往回走,阿卡特斯身不由己也迈步跟上。
虚空中似乎轰然一声,旋即转为静默,可陡有杀气聚敛,激得阿卡特斯清醒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似有肃杀之意,如刀如剑,就在虚空中盘旋交错,不知有怎样的威力。
蓦然,阿卡特斯莫名打了个冷颤,气血涌动起来,下一刻,就被一股无形的虚空力量在肩上划了一道。
这力量并不大,伤口也不深,却鲜血飙射,带来深入骨髓的疼痛,还有黑暗笼罩下来,令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虚空中的肃杀之意陡然消失,天地元气却急剧涌动起来。
“你还真心疼了?”布兰薇丽嘴里戏谑似的说着,神色却庄重起来。
一道倩影已经悄然出现在阁楼门外,随着她玉手划动,魔符成型,魔力迅即在她指掌间聚拢过来。
“好吧,看来还真是你的,”布兰薇丽陡然退了好几步,几乎是瞬息间就到了自己的小楼前,“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个可口的情郎?也不请我喝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