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爷颤抖的折开信,里面只有一行字,不是给他的,也不是给女儿。而是给老***信。
“奶奶,姚剑曾经带走了你唯一的孙女。如今,我把他的女儿给你送来。算是还一个给您了。”
就这样的一行字,里面有她的遗愿跟后悔。
她将自己的女儿让他亲自送回了云南,这是她让程少军为她做的。她是后悔了吗?后悔当初跟自己走,所以如今要将女儿留下。
南阳啊。
你可真的狠心呢。
你私自带走了我的女儿,如今的遗愿却是想将我的女儿留在云南,留在这个生你、长你的地方。
你何曾为我想过?
从不轻易落泪的姚爷一双利目止不住的红了。
一股酸涩感像开瓶的啤酒一般,气泡拦也拦不住的往上窜,直窜的眼泪都留了下来。
“孩子,”抹不断的泪珠子,老奶奶从领子里摸出一把精致的钥匙。钥匙用一根绳子系在她的脖子上,贴身保管着。拿出来,还是滚烫的。“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
姚愿不知道是什么,以为是个首饰。但是姚爷眉头一跳,却是知道的。
这是一把金库的钥匙,看来这是南阳从自己哪儿拿走的钱,她将钱全留给了这个看门的奶奶。
看着躺在掌心的金色小巧的钥匙,有点发怔。
这是妈妈留给我的?
妈妈已经死了十九年了,早在记忆的深处模糊掉了。小的时候因为羡慕程念茹,远远看着方美素便飞速奔上去抱住她的腿。可以看到年轻时候方美素严厉的脸上有双宠溺的眼睛,她会摸着程念茹的头说:怎么跟个野孩子一样,头发都跑乱了。走,跟妈妈回家。
然后可以看到方美素牵着程念茹的手,一起回家。
那时,她们母女眼里只有彼此,永远看不到站在远处的‘程阅’。
夕阳很美,巨大的火球,烧红大片的白云。像一颗炙热的心脏,使尽全力的燃烧着。远远看去,高高的楼那头,好像着火一般。
被遗落在时光里的程阅双手绞在一起,垂着头,眼睛却抬着,看着已经走远的母女。女孩不时的抬头,在说着什么,还有笑声传来。
夕阳将她们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拉的长长的,印出一个温暖美好的影子。
……
过堂的风绻起雪花,飞了起来。这个存在了成千上万年的老村子,带着厚重的,远古的气息扑而来。姚愿一颤,回过神来。
阴沉沉的天空有丝丝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在皑皑白雪之上。
屋檐下的冰棱已经开始融化,有水一滴滴的砸在地面的积雪上。不多时,便可以看到一个个小坑。
似乎发愣太久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姚愿浅然一笑,惊艳了这个亘古幽长的巷子。
“您是我妈***奶奶吗?”
老奶奶眼瞎,耳却不聋,闻言摇了摇头。一张布满厚重岁月痕迹的脸,露出温和,回忆的表情来。
“太久了,记忆都开始模糊了。五十年前的冬天特别的冷,我的老伴在一次越南行中再也没有回来。我四处走访,寻找他的消息。一寻,就是十九年。那个冬天,我刚刚从一个官司员的家中出来。我还记得那个官员的妻子将我拦在门口,双手环胸,瞧不起的看着我说:一个偷渡者消失了,你找谁都没有用。赶紧走吧,大过年的,你都来几次了。我绝望的走在大街上,心里埋怨着老天不公平,埋怨这个时代,埋怨这个社会,连死的念头都有了。就在这时,我在路灯下看到阳阳的。她包在一块厚厚的红色碎花被子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顶上的灯光看。我凑近一看,这小娃娃还真漂亮呢。她转动着眼睛,发现我,还对我张嘴无声的笑。”
这时,老奶奶停顿了。
声音苍老,远古,带着一丝丝沉重与死亡的气息。
“那么冷的天,那么绝望的夜,那么大的雪,她被人遗弃了,却在还能带着干净,纯洁的笑。她的一个笑点亮了我的人生。在寻夫十九年中,我无数次的燃起过死亡的念头。却因为她,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生命的寄托。那天夜里鞭炮响了一夜,好像不仅仅只是在庆祝新年,同时还在庆祝着我们的相遇。”
寂静的天井里,老奶奶苍老的声音回响在所有人的心里。大家听着她的话,拔开厚重的年华,好像真的就看到了那个路灯下笑着的女孩。
漂亮、干净、美好。
“这个也许不等到天亮就会冻死的孩子,在绝境中还能笑,那么自己一个双手健全,身强体壮的人为什么不能。我没有犹豫,就将她带回了家。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不知道她出生年月日。她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人生。所以,我给她取名叫阳阳。”
南阳曾因为姚剑这号人物,声名响彻整个A城。
原来,她是个寡妇带大的,还不是亲妈、亲奶奶。
在这些回忆中老奶奶露出了一丝笑。
“今年似乎跟那个冬天一样冷,我挨过了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寒冬,这个寒冬过去,我会不会死在春天里呢?”
这个没有人回复她。
大家只是无言的看着这个老人。
她实在是太老了,深深鞠下的背,驼的很厉害。
老人拍了拍姚愿的手。
“你们走吧,我老婆婆眼瞎也招待不了你们。”老奶奶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兴致,朝大家招了招手。“走吧。”
老人转过身,慢跚的朝着黑洞洞的屋子走去。不时的还发出哼哼声来,轻轻的,遥远的。她一生都在等待丈夫,后来是用有生之年在等南阳。
这个一生都在等待的老人已经迈中了子,渐行渐远。
姚愿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想要在这个黑洞洞的屋子过下去。
直到地老天荒。
这个行动总是快过思想的女孩,赫然起步,就跟上了老***步子。姚爷眸子一沉,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做什么?”
女孩一愣,反而不明白姚爷。
他在生气?
起伏的胸口,紧抿的嘴巴,沉沉的目光。
这时,传来了‘吱呀’的关门声。
那个黑洞洞敞开的房子,已经关上了。
大家好像刚刚做了一场沉重的梦,现在梦醒了,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假如,他们现在不是还站在天井里,谁都不会怀疑那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