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她还会来,还敢来。于是我笑的很和善的轻轻拍着桌子,招呼她,“王婶,你这么早啊,过来这边坐啊。”
“不用不用,我说几句就走。”她连连挥手,两只大象腿很自觉的往张茹的身边挪动,以求壮胆。
我给张茹使了个眼色,两人的嘴角同时抽抽。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不管张茹愿不愿意,王莲花紧紧的挽着她的胳膊,战战兢兢看向我,说“上次我把你的话转达给了李大姐,她说,说他家不介,不介意,我想,”说着她咽了咽口水,紧盯着我,又说,“我想,来问问你……”
还敢说!我心里冷笑着,今天果真开张大吉啊!
我不再严肃,一脸幽怨低下了头,欲语还休“王婶,其实我也特别希望自己的未来有个伴,”说到这里我搅着手指咬着嘴唇,凄凄惨惨戚戚。“毕竟像我这种精神分裂症患者,想找个人过日子太难了。我的前夫就是因为我有精神病就跟我离婚的。他怕孩子也遗传了我,所以才把我们母子俩抛弃的。”
王莲花的脸色再次惨白,大象腿像是纸糊的一样,肥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如果不是有张茹在一旁搀扶的话,我深信她肯定瘫在地上了。
我故装苦涩说,“这些事,我不敢告诉人家的,我看你也是热心,所以才刚告诉你。不过,医生说了,只要不受刺激的话,就不会发作的。”我信誓旦旦的保证着,“还希望王婶你帮忙跟李大妈家说一说。”
“这,这……”
张茹故作惊呼,“天啊,你竟然是神经……那个,我想起来了,我妈喊我吃饭了。我要走了。”说着顺势抬脚准备离开。
我眼神空洞望着她们,痴痴的笑着,挪开脚步向她的位置走去,“好啊。你慢走!那个王婶啊,你再陪我聊一下吧。”
“不了不了,我也走了,不打扰了!”
“别啊,王婶,要不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说着她一溜烟,不知去向,速度比张茹不知快了多少。
我跟张茹面面相觑,接着,院子里荡漾着如雷的爆笑声。恍惚间,我才想起好久了,好久没想现在这样笑得这么张狂了。
张茹捧着肚子笑着,“以末,我一直以来总觉得你是个清心寡欲的人,没想挺会忽悠人的。”
“过奖。”
“不过,”张茹停止笑声,扶了扶眼镜,有些担忧的说,“以后,这些人的会更加在背后议论你的。你不在意吗?”
我笑笑,并没作答。
其实,并不是我不在乎,也不是我飘逸潇洒。只不过这些比起心里鲜血淋漓的伤口,真的算不了什么。
……
炎热的夏天,太阳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样,想把一切都融化掉。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大地像着了火一样,滚烫滚烫。这样的天气让人烦躁不已。
顶着太阳,我往鱼缸里放了些冰块之后再次回到房里享受冷气。院子里的盆栽一早就被我移到阴凉处,只有鱼缸,移不动。又怕小鱼经不起暴晒,所以每天都会往缸里放些冰块。
暑假开始之后,便没再去跳蚤街了。寒暑假随着学生休假,是跳蚤街最冷清的时候。好在早些日子,我买了台专业单反相机,拍了些有关客栈的照片,现在正在上传到景点的专属网站上,以便更好的推广和宣传。
总得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等宝宝月份再大些的时候,也不可能整晚整晚的挤公车,摆地摊。想到这里,我停下手里的事情,扭头看向屋里堆积的这些箱子,几乎没怎么动过,最角落里的还蒙上了些许尘灰。不由得直皱眉头,微微头痛。我打算如果客栈如我所愿经营得好的话,就把这些个东西都捐出去。会有人更需要它。我也省得麻烦的同时,更加不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睹物,思人。
星星点点,酿成最有杀伤力的武器,让我无所遁形。
有时,我会对着这些物品发呆。也有时在遥望星辰的时候,我也会想起,他现在的睡眠是否有所改善,又或者,过得怎样?有时也会梦厄,梦里出现的是他那天毅然决然的背影,离我逐渐远去。
事实证明,每次想起这些的时候,或梦醒时分,这些记忆让我的心像是行走在刀尖上的双脚,削骨钻心的痛。
我以为,我跟他,早已经不在同一片星空下了,早已形同陌路,永不再见。
以前是,可是我并不知道,以后并不是。
……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傍晚时分明明日落丹霞,晴空万里。此刻闷热狂风卷着豆大的雨住行无数条鞭子,狠狠的抽打着大地,窗户玻璃也被撞击得也发出“啪啪”的声音。外面的雨声打了起来,仿佛是想冲刷掉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是在这样的雨夜,我再次遇见了程默。
我正坐在电脑桌旁,移动鼠标浏览育儿宝宝网页,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声声急促,就像此刻的雨,狂躁不安。我并没多想,以为是避雨的游客。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见到来人,我有些的诧异。
“怎么是你?”
屋檐下的白炽灯发着微弱的光,来人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雨水形成一条条小水珠滑过他苍白精致的轮廓,从额角到下颌。衣衫湿透紧贴着身体,唯一不变的是他阴冷乖张的气息。
一身黑衣,有那么的一瞬间,错觉如同一个无形的手,紧紧的掐着我的脖子,让我有种快窒息的感觉。
我竟以为是,连城。
只因,他喜欢黑色。所以,我也爱上了黑色。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无表情的跨过门槛,直接向里屋走了进去。超尘逐电的步伐顺势带过一阵阴风,空气中我闻到了一股很怪异的味道,皱着眉头想分辨清楚,却一时间想不起是什么。
等我关好门走进屋里的看到他的时候,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站在竹椅旁,黑色衬衫已经被他脱掉扔在了地上。裸,露的后背映入我眼中的是一片刺目的猩红,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血流不止。
我杵在门外,因为惊慌,抬手轻轻捂住了嘴。
他转过身看我,眼里没有喜怒哀乐,口气平静如死水:“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木讷点头,说不出是怕还是不怕。
“有没有急救箱?”他问,口气平静,听不出丝毫的疼痛感,就仿佛这只不过是不小心蹭破了皮一样。
我终于反应过来,脑子飞快的转了几圈之后,几乎在同时也恢复了冷静。我问他:“要报警吗?”
“不用。”
“叫救护车吗?”
“不用!”
我迅速的分析着,这很明显,应该是属于街头斗殴或是帮派斗争,才不能报警而且不上医院。
这个发现让我更加不安。
他重复了一遍,“有没有急救箱?”
这次眉头有些皱。
我走了进去,在木门左边的窗下竹柜子里拿出一个急救箱,走近他身边放到了茶几上之后,自己走去离他几米外的电脑桌旁继续坐着与他面对面,一手横放,一手托腮,目光直直一言不发打量起来了他,或者是,是提防。
他并没把自己当外人,打开急救箱,纱布,药水,剪刀,胶布,接着剪绷带,拿棉棒,动作熟练利索甚至可以用优雅来形容,像是被重复了无数遍。
屋里,老式挂钟迈着老态龙钟的脚步,滴答滴答走着。外头狂暴的雨声很不淡定。
可能是因为我太淡定,也可能是因为我的目光太赤,裸裸。他突然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些诧异:“你真不怕?”
刚刚,似乎是他叫我别怕的。现在……
我强装镇定,换了一个姿势,指了指木门上方的位置:“怕,不过有监控。”
此刻木门上的的白色圆形小监控正在履行它的使命,红色小灯一直亮着。一个明一个暗。暗处的那个摄像头连接着一个报警器,就在电脑桌下面,只要我轻轻一按,马上就进入报警系统。
同时也因为他,如果他想对我动手的话,就会选择在第一时间对我下手,绝对不会给我留下任何机会,甚至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来探究我到底‘怕不怕’的问题。想到这里,心安了许多,我深信他绝对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伤害的事情出来。虽然我不知道我这份笃定从何而来。
他不再说话。拿起几根消毒棉棒,沾上酒精之后,手弯曲伸到背后去,试图把药水抹在背后的伤口上,手腕上的手环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白白的银光,很是好看。同时也因为手臂的挥动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有几次我都看到他嘴角微微裂开发出‘呲呲’的声音。
自己给自己的背部上药,那根本是做不到的事情。
我静静的扮演着空气的身份,不越雷池半步。
几次尝试之后,他气馁,再次抬起头看向我:“能帮忙吗?”
我没动,抽回在他身上的目光并看向门外的雨,风一吹,忽暗忽明,像流光的丝巾。
我虽没有高尚的情操,只是见死不救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做不来。不过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我的目光瞥了他左手上的手环一样,然后对他说:“既然是住店,就应该按照我的规矩来。应该先登记,付款。你如果觉得你没意见的话,我就帮你。”
他沉默了一下,眉宇间有些不悦,沉声说道:“我没钱!”
这倒是看得出来,全身上下孑然一身。不过,还没见过住霸王店的这么嚣张的。
我指了指他手上的手环,提醒他:“你手上那个暂时可以抵押!等你有钱了可以赎回去。这是看在你曾经跟我买过衣服的份上,我才愿意让步。”
“你……你知道的,如果我用横的,你不可能现在还坐在这里。”说着的时候,他手指并拢,手掌上举狠狠地做了一个切脖子的动作。
看来,这样熟练的动作,应该是出自于黑社会。
这要是在五年前,我肯定不用他说这样的话就已经吓到脚软。如果说这些年在连城身边学到了什么,应该就是遇强则强的本事了吧。连城霸气侧漏性情成就了我在这样的情况下能迅速分析出对方是否是真的存在恶意与否。
我并不紧张,,竟还有一丝丝有恃无恐。
我说:“我开店做生意,只不过就是想换口饭吃,而且我一向都讨厌强人所难,如果你觉得为难,也没关系,我就不送你出大门了。你慢走。”
他不说话,脸色阴沉的厉害。
我并不理会他,摆弄着电脑桌上的铜钱草,圆圆的小叶子被白色的小方形器皿装着,更显青翠盎然,小巧别致。困意袭来,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强撑睡意继续摆明着铜钱草。
时间一秒秒的过,无声的较量在进行,我在赌,他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