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它便看向管理供氧设备的人，命令他关掉这几人房间的氧气端口。它的言语在此地相当于法度，无人敢不从，那人只能拧上了对应的阀门。
如此一来，这些人无论如何都留不下了。
它当前状态不善，无人敢撄其锋芒，即便甘澜也改变不了它的主意。于是她穿过人群找到秦奇，叫她先把这些人带进哨塔，左右不到半天宁予就能恢复过来，那是再把人带回来也不迟。
秦奇点头答应，果然在外面拦下了这些人。
这几个人被赶出去，其余幸存者全安静下来。
它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是冷漠，也是轻蔑。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甘澜和王毅急忙追到了宁予的房间。它看见两人闯进门，没有感到诧异，只是平和地说：“我给你们20%的人员折损率，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就只能把基地的人数控制在我的能力之内了。”
它毕竟是一个意识体，单体的生命优先于所有幸存者生命的总和，它不会让单体承担任何风险。
王毅摇了摇头：“我们人类吧，偶尔发生冲突很正常，没必要把事做绝。”
它思考一下：“事实上，我完全可以把这个基地交给你们自治，然后独自离开。现在之所以还与你们相伴，已经是过度冒险在保护你们了。维持这个基地安全是我留下的最低要求，希望你们理解。”
它看了一眼表，估测着自己的消失时间。然后嘱咐道：“市区内的大型野生动物几乎绝迹，连我控制的傀儡也无法进入市区中心地带。通知下去，点数燃料库存，防止蚁群卷土重来。”
听到这里，甘澜回身从架子上拿出一个铝盒。
“你有办法处理这种蚂蚁吗？”
它向前推手，拒绝了甘澜的盒子：“我已经通过单体的记忆知道了一切。这种蚂蚁不是普通的蚂蚁，至少从外表特征来看，它就有非洲矛蚁和全异巨首蚁两种蚂蚁的表征。”
甘澜好奇地问：“难道蚂蚁没有生殖隔离吗？”
“理论上，这种杂交蚂蚁不可能出现，即便出现了，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集群，现在这种情况，一定是人为造成的。我想‘它’已经来了”。
甘澜紧张起来：“你对付的那个‘它’？”
“这座城市所有的傀儡都在我的控制之下，‘它’单枪匹马，唯一能借助的，也只有科技的力量了，这种蚂蚁必然是他搞出来的生物武器。”
抽取不同蚂蚁的生物特征融合在一起，制造一种完全适应现在环境的新物种，这其中的科技水准，甘澜不敢想象。
“为了我们百十号人，特意研发一个新物种，这个脑回路真清奇。”
“你们仅仅是‘它’整个计划的一部分，‘它’培育这种蚂蚁，是想灭绝区域内的一切生物。事实上在美洲、非洲、澳洲，灭绝计划早已开始。‘它’会利用蚂蚁、蜜蜂、老鼠等群居、繁殖速度快的生物，迅速制霸一个地区，然后等该地区其他动物被培养物灭绝，再专项灭除这些培养物。因此‘它’所做的事情，是在清剿地球上的所有生物。”
稍有一点生物学常识的人，都会感到匪夷所思，生物之间有着严密的依存关系，如果物种真的大灭绝，再强大的意识体也无法生存在这样的世界上，‘它’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自取灭亡。
“那东西为什么要这样做？”于是甘澜问。
它看了眼表，觉得还有时间给甘澜普及一下末日来由。
“说起来你会觉得奇怪，‘它’族群数量达到峰值后，首先搜集的居然是天文学家。甚至‘它’在各种场合的化名，也大多和天文学有关。我应当和你说过，‘它’有一个化名，也是用得最久的一个，叫做观星者。后来我们考察‘它’的发展史，发现居然和NASA以及ESA的发展史几乎重合。你可以想想那个年代，有多少空间望远镜和航天工程，是在它的控制下进行的。”
甘澜叫停它：“等一等，我理解不了，天文学和生物大灭绝有什么关系？”
王毅放开想象力：“可能是外星人告诉‘它’这么干的，二十年前有个挺有名的电影就是这么拍的，‘它’从外星人那得到了巨先进的外星科技和巨中二的世界观。”
它摇头：“和你说的类似吧。‘它’钻研天文学几年后，能力突飞猛进，瞬间抵达一切领域的顶峰，以极其平凡的单体族群，达到了我都不可能超越的地步。”
王毅瞪大眼睛：“这也太玄幻了？你确定‘它’不是诓你的？看星星就能获取能力？这叫修仙吧？”
它摆手：“知道‘它’的存在后，研究者随即发现了亚利那基因片段，并且知道了意识体的秘密。如你所知，我就是这次计划的产物。但实际上，我只是一个备份，真正的救世者一被制造出来就叛变了。真正的救世者诞生后，研究人员失误，没料到单体数量达到一个值，单体大脑就会发生突变，从脑结构上改变思维，救世者变成了最强大、最具威胁性的怪物。这也是我严格控制单体数量的原因。可是在救世者消失前，研究者依旧得到了一些非常宝贵的信息。例如‘它’之所以痴迷天文学，是因为通过星空，可以领悟神的意志。”
具有坚定唯物主义思想的甘澜皱眉：“你开玩笑，神是什么东西？”
“于虚无之中，召唤出第一个生命，并且推演了之后数十亿年间生物的进化规律，像建筑师一样完美地控制了生物进化的每一个步骤，甚至规划了你我的身体结构、发色、肤色、智商、喜恶、语言机制、思维机制，或许我现在对你所说的这段话，就包含在设定之中，具有这样能力的人，难道不是神么？”
甘澜联想起它和自己讲过的故事。
生命是被创造出来的。
神有牠的安排。
甘澜抓耳挠腮：“我没有理解，你所谓的神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种抽象的观念？”
“神当然是真实的，我们所遭遇的灾难，的确源自牠的意愿。”
“那么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神创造了生命，演化出千姿百态的物种和辉煌的文明，最终目地却是把我们全部诛灭，牠以为自己在画唐卡吗？”甘澜转念又想：“但你口中那个神，也未必怎么样嘛，如果牠真的超级厉害，干脆动动手指毁天灭地好啦，为什么还要让人类自相残杀？”
“你说得对，牠可能没那么厉害。”它仰头看着屋顶，仿佛透过岩石看到了满天星斗：“你能从天体运转里发现任何信息吗？”
“当然不能。”
“但‘它’可以从星空看到神留下的信息，那是超越人类文明几个时代的科技。神可能已经消失，但神迹还在。”
甘澜也抬起头看向房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说神有翻转星空的能力，像摆跳棋一样把星星摆出字来？拿星星做看图说话？我的天！真这样我现在就去上吊了！那东西是咱们细胳膊细腿儿打得过的吗？”
它摇了摇头：“你想错了，真正的信息不在星空上。而在我们的身体里。”
它从自己的掌心慢慢看到手腕：“人类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携带着基因。这些基因里，天然写满了对神的忠诚，你们这些宁愿忍受死亡威胁也不肯融入意识体的人，才是真正的违背天性。神给牠信徒的礼物，也在这些基因里。DNA可是目前已知存储密度最高的介质，一克DNA可以存储455TB的信息量，用一个你们熟悉的量词，差不多5亿TB，多复杂的文明成果都写得下。神把超级文明灌入我们的体内，每个人都是一座宝库，星图就相当于一把钥匙，神按照钥匙定制了宝库的锁，加密了基因里的秘密。但人必须变成意识体，意识体必须达到一定规模，促使单体脑结构变化，人才能知晓这把钥匙的使用方法。”
联想到救世者的背叛，甘澜说：“可是脑结构一旦改变，人就无法再受理智和感情的制约，只能服从本性的支配。”
它竟然刻意笑了一下：“你说的不错，脑结构变异是不可逆的。”
审判日来临，牠终于向人类展示了最初和最后的神迹。
甘澜说：“所以只有加入强大的意识体，人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未必。我刚刚和你说了，在我之前，还有一个救世者。它背叛组织之后，与‘它’见了面。那时候，‘它’有深厚的社会关系、强大的资源网，而叛徒的单体都是顶尖科学家，拥有无可比拟的智慧。组织原以为它们会合二为一，成为无敌的存在，可结果并没有。”
“它们内讧了？”
它摇了摇头：“没有，在那之后，一直以来与我们为敌的意识体将一切资源、资金、人脉、研究项目遗留给了叛徒，然后最早的意识体销毁所有单体，自我毁灭了，叛徒直接取而代之。现在我对抗的观星者，其实就是我的前身。末日之后，我也在各个大陆陆续发现过几个超级意识体，然而它们与观星者接触之后，未做任何反抗，就直接交接资源，然后自我毁灭。你知道意识体是非常贪生的东西，它们居然会自杀？我们基因里携带的信息究是什么？竟然会让它们竭尽全力灭绝世上一切生物，甚至包括他们自己！”
……
神要收回牠所给予的一切。
不服从的人必将死亡，如你如我，如一切不肯归入意识海的反抗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