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晚餐，众人便锅也不刷了，碗也不扔了，原样堆在顶楼的厨房边，结伴到三十层的水泥房里休息。大概整个楼里，也只有这一间屋子足够大，足够安全，能容纳五个人一起睡觉，不必担心睡到一半，墙顶忽然有人跳下来砸中自己的脸，或者悄然之中被一根绳子套住脖子，拖在地上勒死。
两间水泥房联通的铁门早已经被他们锁上了，只敞开着外门，留一人抱枪在外蹲守，一面警惕楼层间的动静，一面盯着楼下的车辆。
孟青峰被安排在第一班。
甘澜用一根锡纸筒芯砸中他的脑袋：“保持警惕，你要是不小心睡过去，被人把这扇门关上，咱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孟青峰扭头就向王毅告状：“她又打我，你能不能让她老实一点？”
啪，又一枚锡纸筒芯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却是王毅的声音：“别总回头，警惕性怎么这么差。”
晓得两人是同流合污，孟青峰便压下这口气：“你们太欺负人了。”
秦奇沉声叫王毅的名字：“别闹。”
王毅麻溜的将滚落的纸筒捡回来：“是，老佛爷。”
两个小时之后，王毅轮值，他接过孟青峰手里的步枪，打着哈欠走到窗台边坐好。楼下楼上都是一片茫茫夜色，孤月悬空，清冷的光被皑皑白雪反射出粉红的颜色，各种动物叫声远的近的、高高低低的、东一声西一声，另这夜远胜过动物园热闹。
屋子最里面，已经睡了一下午的宁予这时候反倒清醒了。他坐起来，迈过身旁的甘澜，轻手轻脚地走到王毅身边，也看着楼下的月光和雪。
想到怪胎甩开衣服逃脱那一幕，王毅吓得耸了耸肩：“你可千万别在我眼前脱衣服，我爱好没有那么广泛。”
被寒风一激，宁予裹紧了羽绒服：“现在知道你的硬盘是怎么丢的了吗？”
王毅连忙推卸责任：“这也能怪我吗？谁会想到他们可以从水泥里穿来穿去？不过现在想一想，他们当时肯定不能直接把硬盘拿出去，一定是在我离开之后又潜了进去。”
“可还是很奇怪，甘澜就没让女孩离开过她眼皮底下，她怎么会有机会感染这样多的人呢？听甘澜说，你是靠一根头发发现那个怪胎也和他们是一伙的，那根头发有多长？“
王毅回忆了一下，大大的张开了中指和拇指：“这么长。”
“不对。”宁予摇摇头：“他下来的当天，我就把他的头发给剪了，如果头发还有那么长，证明这台机器出现，就是我发现他之前的事情。”
王毅瞪大了眼睛：“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正常人？”
“非常可能这样，但是我和甘澜在这，他没有机会下手。说不定咱们回来那天，这个里面所有的人都已经被传染了，这几天我们一直生活在假象里。”
王毅猛然想起他们才到这里的第一天，小妖精吵着闹着一定要离开，便兀自吸了一口冷气：“哎，宁予，如果两个这种怪物遇到一起，他们的意识会融合吗？”
宁予笑了笑：“我答不上来。”
趁着宁予不注意，王毅突然从窗台上抠下一小块石子丢在他的脸上。
石子啪地弹开，宁予捂住脸看他：“你干嘛？”
“你说那种怪物能从水里穿过去。如果你是怪物的话，我用石子打你，石子也会从你的身体里穿过去吧？”
“我还没有变成怪物，不要用石头丢我！而且他们能站立在水平表面，就一定有选择浸没或者是不浸没的技能，与游泳一样，可以浮在表面，也可以潜到水下。”
王毅点着头，把第二枚石子弹向他：“但我就想弹着玩。”
宁予掏出手机点作势要开一个视频：“这都是你逼我的。”
王毅眼神一变，伸手便过来夺他的手机：“靠！我都砸了你六个手机四个U盘了！你怎么还有备份？”
两人叮叮咣咣在这里追逐，屋子里的甘澜便被吵醒了。她闭着眼睛向身侧一摸，没有摸到宁予的身体：“宁予？”
听闻召唤，宁予干脆的把手机丢给王毅，乖乖坐回甘澜身边。甘澜把头扎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又问王毅：“大哥，该我的班了，你也睡一会儿。”
王毅将手机丢下楼，走进房里扔枪给她，然后一把抢下她盖在身上的羽绒被，把自己裹成个卷儿放到了电暖器前。
甘澜拄着枪管，一点儿也不着急出去，只慢吞吞的问宁予舒不舒服，要不要再吃点药，如此耽搁了十几分钟，屋子里微弱的月光便悄无声息地黯淡下来，随即房门一响，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从外面推上了。
金石相击的声音惊醒了屋子里所有的人，秦奇和孟青峰猛然坐起来，王毅点亮手电向前后门一照，几个人便看见屋子已经再次进入了密封的状态。甘澜跳起来推了推两边的房门，结果都没有推开。
里门之后，响起了“安安”那清澈的笑声：“抓住你们了哟！”
孟青峰都傻了，骂起甘澜：“这就是你说的警惕性高？”
甘澜摇头：“千算万算，算不过人心险恶呀，他们一定是盯了我们一整夜了。”
另外一扇门后，传来了怪胎的声音：“本来不想把事情搞这么大的。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希望甘澜和宁予能够留下来，继续在这边经营我们的基地，吸引更多的幸存者。而王毅呢？我告诉你们这里很危险，希望你们能带我走，就是希望去幸存者更多的地方，但真没有想到，即便那个时候你依然不肯放弃。”
“那么——”安安接着说：“我就只能把你们都变成自己人了。你们是想憋死在里面，还是答应我出来注射血清呢？”
两个人一左一右，构成了立体环绕声响，絮絮叨叨劝服他们投降。
王毅才睡就被吵醒，抬手指向孟青峰，开口却指责甘澜：“就让你干这么点儿事儿都给干砸了，我养条哈士奇看门都比你好使。”
“你怎么说话呢？”甘澜挑起眉梢，直接骂回去：“哈士奇和比他帅多了！他还比哈士奇吃的多！”
简直无法理喻，孟青峰拍着地面怒吼：你们两个掐架干嘛总要带上我？”
守在门外两个怪物正在蛰伏等待，却听见他们越吵越欢脱，正困惑的时候，忽然听见两声砰然巨响。怪物们还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便看见房门已经洞开。
两边怪物惊觉不妙，向后一倒就准备沉入地下，便在此时，它看见漫天银屑飘飘落下，在月光下如同雪花一样，轻盈飘逸，纷纷撒在它们****的身体和地面上。
王毅这一边，怪胎半个身子都已经陷进了水泥里，但是裸露在外的一条腿和半边身子却均匀地裹上了那种银白色的颗粒，无论如何都无法撤回到地下。
里门那边传来两声枪响，甘澜冷笑着走了出来：“那个已经处理掉了。”
甘澜一面说着，一面从口袋里掏出那种银白色的碎屑，向尚在挣扎的怪胎身上撒去。它潜伏进水泥里的部分每沾上一点碎屑，就滚出来一点，像一个陷在沼泽里的人一样，越挣扎，露出来的部分就越多。
怪胎眼中有些惊恐了：“你们做了什么？”
甘澜像调制烤鸡一样，在它身上细密地撒着佐料：“不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剪碎的锡纸，知道什么是锡纸吗？就是你出去买蛋挞，裹在挞皮上那种银白色的底座儿。锡纸不是锡哟，锡纸实际上是压的很薄的铝箔——总之就是一种金属，你们不能穿过金属的对吧？其实我刚才把这两扇门的门栓螺丝都拧松了，就等你们来关我呢！”
王毅捡起步枪，戳了戳怪胎：“你们怎么会这样傻？真以为我不会把你们三个留在这个地方兴风作浪吗？像我们这样有正义感的好市民，正义的化身，真理的伙伴，肯定要想办法把你们骗出来弄死才能走的呀！”
宁予拿着手电仔细地照着怪胎，看它与水泥的交界处，甚至找到一把螺丝刀捅了捅水泥地面，非常好奇它水泥之下的那一部分是怎样的状态：“他水泥下的部分并不是正常的人体结构，貌似只有浮出来的这一部分有痛感呢，难道他们的生理结构也有改变吗？”
“你回头找一只老鼠研究不好吗？大家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就把它打死了？”
王毅竖起枪管，戳在怪胎的额头上，从它的眼神里看到了从没看到的恐惧，这可是它第一个会对死亡产生恐惧的单体。王毅不禁笑了一下：“怎么吓成这样？这是你最后一具身体了吗？”
怪胎强作镇定：“我们可以谈条件。”
“不谈。”
便在王毅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消失了整整一下午的小妖精突然从天花板里掉下来，一下砸中他的背，五米的高处落一个东西在人的身上，一下就把王毅砸倒了。怪胎借机从地上跳出来，带着一身闪晶晶的银光跑向螺旋楼梯。
秦奇慌忙在后面补枪，却见砸中王毅的那个小妖精蹦起来替它挡住子弹。然而与上午替怪胎挡子弹的病号不同，这一次小妖精的脸上却扭曲狰狞，浑身肌肉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相互较着劲，仿佛并不心甘情愿为它牺牲。
小妖精向前对秦奇伸出手：“救我——”
在秦奇愕然之时，小妖精又疾步后退到怪胎身边，被它轻而易举地捉起来向下扔去，然后怪胎便纵身跳下螺旋楼梯，借着小妖精作缓冲，降落到下一层的平台上。
回过神的几个人都追了上去，却发现怪胎已经隐匿到了枪不能直射的角落里，唯独那个挨了一枪又被狠狠践踏过的小妖精半个身子隐没进水泥里，血淋淋地对着阴暗的角落伸出手。
“求求你，吸收我，带我走。”
黑暗中有声音回复它：“身为我的同类，你竟然不适应无氧呼吸，甚至学不会潜入地下，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意志，资质实在太差，我不能接受你。”
那声音转而化作一阵脚步向楼下跑去，一直远离了这栋孤零零的购物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