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本来就是不依不饶，如今见他这样，更是恼怒，骂道：“你这个小畜牲！整日价的不务正业，就知道舞刀弄枪，跟着狐朋狗友出去瞎混。昨天你答应为娘的话，是不是都忘了？”
程咬金连忙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身子也老老实实的站在了院子里。他虽然胆大妄为，却是最怕母亲，或者说是尊敬母亲。
程母“哼”了一声，道：“阿丑啊，咱家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你还是只顾着抡拳使脚，有本事倒是说说怎么办啊？”
“这个……”程咬金顿时蔫了。
程母一见程咬金这个样子，便哼道：“就知道你过起日子就没个主意。你进来，我有件东西交给你。”说罢，转身进了屋子，
程咬金随母亲进了屋，却只见程母在炕上那只破箱子里翻了半天，才从箱子底儿拿出一条裙子来，举着挥了挥手，道：“阿丑！这条裙子是当年我和你父亲成亲时，你姥姥陪送的，你拿去当了吧！”说着，把那裙子递给程咬金。
程咬金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竟然还有十几个被蛀虫钻出来的洞，不禁愣了一愣，暗道：“别说就是这完好的裙子不值钱，如今这上边全是虫子打的眼儿，人家当铺能要吗？”
程母见他发傻，忙问道：“怎么了？瞎想什么呢？那么点路也不愿走了？”
程咬金连忙摇了摇头，知道程母的眼睛不好，天色不亮看不清裙子的样子，又怕说出来让老娘伤心，也不把真相说明，便把那裙子卷巴卷巴夹在腋下，道：“娘亲！您等着吧！我这就去把它当了，咱换米去了。”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老官儿，看着给当当！”隔着一人多高的柜台，程咬金把那破裙子扔到了估价先生手里。
坐在上边的估价先生眼皮一抬，把裙子拿起来看了一眼，便随手又扔下来：“不要！”
程咬金“嘿”了一声，弯腰从地上把裙子捡了起来，振了振尘土，又给扔上去，又说了一便：“看着给当当！”
估价先生这次眼皮都没抬，就又给扔了下来：“不要！你看看你这条裙子还能当吗？”
程咬金一听，不禁着急，心中暗道：“我就说这裙子当不了！如今人家不要，当不来钱，我拿什么买米？老娘还在家里等着呢！难不成要我现在种去？到时候一家子不都饿死了？”
想到这，程咬金连忙将裙子捡起来，死乞白赖一般的凑上前去，腆着脸道：“老哥哥，您就看着给点吧，反正给我的又不是你自家的钱。再说，兄弟我一家老小还等着吃饭呢。”
柜台上的估价先生却干脆连话都不答了。
程咬金一时大急，想道：“这个当铺向来是最缺德不过的了，那一次我跟丁天捡了块玉珏，到这来当，他这才给八贯钱，城里老学究说给五十贯都不能卖的，当真是吃人都不吐骨头！今天，倒要好好治治他！”想罢，脸上再平添三分笑意，将裙子又扔了上去，道：“给当当吧。”
“不要！”裙子又被扔下来。
“当当吧！”再扔上去。
“不要！”再扔下来。
“当当吧！”再扔上去。
“嗤！”等估价先生再一次把裙子扔下去，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了这样撕破布的声音。
这却是程咬金故意的。他本来粗中有细，有几分耍滑头的小聪明，知道柜台角角棱棱的，最容易刮衣服，所以才反反复复的将这裙子抛来抛去，就是为了让估价先生一个失手把裙子刮破，然后自己就可以拿出自己的老本行加擅长——耍泼——以此达到讹人的目的。
程咬金见裙子开了一道两寸有余的口子，总算是找到茬口了，忙惨叫一声，道：“哎呀！你为什么把我的裙子给撕坏了？这可是我娘的裙子啊，你不要也就是了，为啥还把它撕破了？不行，你赔吧！”
估价先生一看，却是满不在乎，洋洋道：“你少讹人，你这种无理取闹之人，我老头子见得多了。再说，你这裙子不撕也是破裙子！”
程咬金听他这么说，便暗叫一声：“有门！”直截了当的冲着估价先生喊道：“什么，你说，你到底赔不赔？”
估价先生一撇嘴，干脆又把眼闭上了，道一声：“不赔。”
“不赔好，不赔你就给我下来吧！”程咬金却是一伸手，便隔柜台把估价先生的衣领揪住，一下子把那位估价先生从柜台里边拉了出来，一把掼在地上，摔得估价先生“啊也”一声，翻身却爬不起来。
程咬金举起酒碗大的拳头，逼着估价先生的鼻梁，道：“你到底赔不赔？”
正在这时候，当铺的东家刚好从外边回来，一见情形，连忙喊道：“住手！有话好说，干吗打人？”说着便从门后扯出闩门的木棍，照着程咬金后背就打。
程咬金焉有不知之理？眼中余光一扫，已看清棍子的来向，立刻将身子一挺，胳膊一横，顿时木棍与胳膊一撞，发出“崩”的一声闷响，然后那根手腕口粗细的棍子便立刻飞了出去，当铺东家也踉踉跄跄的往后摔了一个跟头。
等他爬起来，骂骂咧咧的走到程咬金跟前一看，却是不由自主惊了一惊，暗道：“这不是程老虎吗？他不是被抓了么？哦，是了！前几天大赦嘛。可怎么又在我这生事？”心中只知道惹他不起，赶紧赔笑道：“这不是程大哥吗？别打，别打！都是自己人，这是何必呢？”
程咬金冷哼一声，道：“对，自己人。自己人上来就是一棍子？”
东家讪讪一笑，只是赶紧对当铺估价先生说：“你不认识吗？这是有名的程大爷，你怎么惹了他的性子！”
程咬金见时机也成熟了，也就住了手，把手上的裙子往东家手里一扔，道：“掌柜的，也没什么大事。这是我家祖传的珍宝，我来当当，他不要不打紧，只是不该给我撕坏了，你知道的，我这人脾气臭，只会动拳脚……你看怎么办吧！”
东家一听，冷汗就下来了，心想：“这不是明摆着讹人么！我要是不给他当了，下一个被放在地上的，可就是我了！”想着，眼睛狠狠的盯了地上的估价先生一眼，然后满脸堆笑的对着程咬金说道：“嗨呦，程大哥，您看您这话说的！不就是当一件裙子么，就是不当，小的也得那点银钱孝敬孝敬您，恭贺您出狱啊。俗话说的好，好汉护一乡。以前您在，咱斑鸠店上可是没有贼强盗什么的。”
他这段话前半部分是恭维，后半部分却是真心话了。程咬金虽然是半个泼皮无赖，却也是个扶危济困的好汉子，众商家虽拿他没办法，但私下里也是敬佩他。
东家说着，转身便往柜台里取了一贯钱，亲手交到程咬金手里，道：“程大哥，这钱，请你拿去，要么买着米面，要么给家里添点东西。大家伙都知道，老太太在家不容易，您这裙子，就自己留着吧！”
程咬金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见东家恭敬，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接过那一贯钱，道：“要不是家里没了粮食，我也不会这么耍泼。这钱就算是我借你的，等以后我有钱了，我一定加倍还你！”说罢，将裙子卷了卷，放在腋下夹住，向东家一揖作别，转身离去。
东家倒是给他弄懵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笑道：“这个程咬金，真有意思。”
“伙计，这面咋样，怎么个卖法？”一出当铺门，程咬金直奔米面铺。
那伙计似乎是个新手，也就十六七岁大小。看着程咬金问价，又见他手中拎着一贯钱，忙回答道：“回大哥的话，这是上好白面，一文钱十二两，一贯钱七百五十斤，再饶你五十斤。也就是一贯钱八百斤。“
程咬金皱了皱眉头，道：“怎么这么贵？”
小伙计连忙一笑，道：“大哥，您看您这句话说的。这不是刚下来的新茬么，自然要贵点。您老也费钱多吃着好面。”
程咬金点头笑道：“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嘴倒厉害！”他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心中却是暗想：“这开粮店的心都是黑的，越到荒年越涨价，平日里，一贯钱都买一千五百斤粮食，如今却硬生生的少了一半！真是要把穷人的血都吸干了，不讹他们讹谁？”想罢，就说道：“也罢，就以你所言，我也费钱多吃点好面。伙计，我也吃不了那么多，给我来一百文钱的，可别短斤少两，少了八十斤，我就把你家这店给拆了！”
伙计连连点头称是，道：“大哥，你可带有布袋子么？小的好给你装粮食。”
程咬金“嘿嘿”笑道：“布袋没有，布裙子倒是有个。你先把面装到裙子里，我先出去找个驴车，把粮食运回去。”说着便把裙子递给伙计。
伙计不知是计，兀自点头道：“好嘞！大哥您尽管出去找车就是了。”
程咬金点头，拍了拍伙计的肩头，道：“好，我就喜欢和爽快人谈生意！我出去找车，你慢慢装，可别洒了，浪费了粮食。”说罢，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却不知程咬金打的什么算盘，后文自有分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