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红坐在自家的堂屋下,乘凉。这天气也恁热了些,太阳烈得能把人烤焦,本来她是应该在屋里的,可是谁让她的房间是不通风的,呆在里面更闷热了。
她手里绣着一副观音图,针脚很细致,根本不是一个村姑能接触到的。即使是有一个京城来的绣娘教导的顾霞,都没有这样的绣技。
这是上辈子在京城的时候,为了讨好皇太后,顾红特地跟绣娘学的。按理来说,她上辈子,并没有什么大的遗憾,重生之后,不做什么改变,也许还能享受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想起了在顾家村闲适的生活,再对比重生前为名利地位而时刻端着的日子,似乎现在的生活也不错,那些兢兢战战的日子,她没有必要重复。前世的人生之路也不一定是最好的。
手里的观音图已经到了尾声,现在只差最后的收尾了。今天顾青没有来找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天气闹的。
顾红放下手中的绣绷,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这会儿母亲不在家,要不然又得说她了。上辈子她就是时刻向顾霞学,想做一个大家闺秀。这辈子回来的时候,她不想那么累。
顾红家里条件不算太好,但也不差,至少是比起顾青来,不知是好了多少倍了。说起来,她比顾青要大上两岁,最近母亲在给她相看。因为突然了悟,不想重复上辈子的生活,所以她没有再接近萧清乾。以后自然也就没可能通过他认识那个人,顾红如上辈子一样,喜欢上了萧清乾,不过可惜上辈子没有成事,不知道这辈子是个什么结果。
顾红还在想着事情的时候,她母亲从外面回来了。脸上流了汗,外面那么热,也不知道她出去做了什么,脸上都被烤红了。顾红的母亲刘氏,还没坐下,就倒了一杯茶水,咕噜咕噜倒进口中,连灌了三杯水,她才缓过来。
“娘,你可悠着点。”顾红有些担忧,这样喝,万一呛了咋办。
“闺女,我今个高兴!”刘氏一屁口股坐了下来,笑得灿烂。
顾红疑惑地看着她。
“哎呀,我今天打听到了,隔壁那双流村的傅秀才是个好的!”
前段时间,有媒婆来家里说亲,说的就是双流村的傅秀才。顾红知道,上辈子的时候,家人也曾提到过这个傅秀才,只是当时她没有同意,最后这事才不了了之的。婚姻大事,一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在顾家村,疼女儿的人家,都会问问女儿的看法。傅秀才家境不算太好,父亲早几年就去世了,母亲又卧病在床,家里有一个妹妹,他自己又读书,只能靠吃老本,厚实的家底也慢慢薄了。但抛开家境,傅秀才为人是真的好,孝顺母亲,关爱妹妹,为人规规矩矩,最重要的是,还会抄书补贴家用,家里的活计也是沾手的。
她隐隐记得,上辈子,傅秀才的官路走得还算顺当,对妻子也是一心一意,后院更是只有正妻一个。
“娘,你说什么呢!”顾红一副被说到亲事就娇羞的样子。
刘氏性子一向爽朗:“我说女儿呀,亲事上可要长点心,眼睛放亮一些,找个看得上的,喜欢的,毕竟这可是要过一辈子的。”
顾红点点头,听母亲把她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基本跟上辈子知道的无差。
她沉吟片刻:“我想找个时间见上一面。”
村子里的姑娘,土生土长,没有大家小姐那么多规矩,相看的时候,找个由头,见上一面,不会有什么人说道。顾红想要看一下对方,也不算出格。
刘氏一口答应下来:“这个好办,我跟你爹叨一叨。”想当初刘氏和孩子他爹相看的时候,也是见过的。
这个话题就到此打住了,刘氏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切等见过人了再说。
刘氏话风一转:“听说顾霞这一胎有点艰难呀。”她和女儿之间,没有什么避讳的话题,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有时候还能从女儿这里听到不一样的看法。
“不管是不是艰难,就算生下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顾红和母亲聊的话题百无禁忌。
上辈子,即使是村长的女儿,顾霞的这个孩子还是还是没能保下来。那群人是不会手软的。
刘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顾家村是受了什么诅咒了,都这么多年了,嫁出去的姑娘,第一胎,就没有能保住的。就连宫里那个都是一样的。”
幸好顾家那个娘娘第一胎是一个女孩,要是是一个皇子,那可真是顾氏的一大损失呀!
说到这,顾霞心里一痛,上辈子,她的长子就是这样死掉的,死在了顾氏族人的手上,无论是诅咒还是因为权力之争,终究是亡了。
敖晦在顾家村呆的时间久了,渐渐知道了顾家村的情况。村里人见那么久没有人来接她,一些流言蜚语慢慢出现了,敖晦自然不会去在意,可是她不在意,有人在意。
“奶奶,村里人怎么会这样说?敖晦姐姐和家人失散,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大家怎么能这样说她!太过分了!”顾青撅着嘴巴,不满地抱怨。
她往常没有注意,今天无意间听到了村里人竟然说那么久没人来接敖晦姐姐,搞不好她是骗人的,或者是被家里人抛弃了。她身上的气质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被流落在外那么久,家人肯定要嫌弃,这样不清白的女儿,回到家里,对家里其他女儿的名声不好。
顾奶奶轻抚孙女的头发,其实她也在疑惑,如果按照敖晦说的,已经给家里通气了,怎么那么久不见来人,不会出了什么变故吧?如果真这样,或许孙子的婚事就有着落了。她是有些期待的,期待敖晦能够做她的孙媳妇。
“奶奶!”顾青见奶奶不理她,疑惑地叫道。
顾奶奶回过神来,这想法可不好,她在心里念了一声“罪过”,正了正颜色,对孙女说:“你千万别在你敖晦姐姐面前提这些,平白添了烦恼。”
顾青点点头。她才不会跟敖晦姐姐说呢,这话敖晦姐姐知道了,该多伤心呀。
屋外,顾青把这两人的话听到耳朵里了,眼里泛起柔波。一旁的顾季晨则担忧地看着她。本来他是要进屋的,可是听到奶奶和妹妹的话,就停住了。这一停,敖晦也出现了,顺势也停住了,两人就这样一块儿听了一回墙角。
屋内两人还在絮叨,顾季晨给敖晦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就离开了。
“你千万别介意!”顾季晨担心她因为听到村里人对她的议论而心伤,赶紧安慰,只是他嘴巴拙,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干巴巴地来了这么一句。
作为一个耳目聪慧的神,村里人的这些话语,敖晦早就听过了。好几次,她看到村里人在远处看着她低声说话,等她望过去,大伙就散开了。就算是个蠢的,都知道,这些人肯定是说了关于她的事情。
顾季晨真诚的担忧,令她心暖,她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世间有这样的赤子之心,所以她才会喜欢到人间,跟人在一起吧。
顾季晨以为敖晦只是在强撑,急声说道:“你别在意村里的那些长舌妇,安心在这里住着,你家人一定会来找你的。”
欺骗一个真心待你的人,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没有家人。”
“什么?”顾季晨没有听清楚。
“我没有家人!”有时候,有些事,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欺瞒的。
顾季晨终于听清楚了,不是他的错觉,敖晦真的说了她没有家人!这个没有家人,真的是他理解的没有家人,还是因为伤心而和家人断绝关系了?
看出顾季晨的疑惑,敖晦又说了一遍:“我没有家人了,我一直是一个人。”
一个人!顾季晨不知道是该为敖晦的欺瞒而生气,还是要替她的孤单而心疼。当父亲和母亲先后去世时,他之所以能够撑下去,正是因为有奶奶和妹妹的存在。
他拒绝去思考为什么敖晦在一开始就要说谎,也许他是害怕知道吧,也许是担心再一次揭开敖晦的伤痛。
“那你怎么办?”顾季晨问道,如果没有家人,那么她要怎么办呢?他是想她一直住在他家,可是真的可以吗?她一个未婚女子,住在他家里,短暂的收留倒是无所谓,但是时间长了对她的名声不好。
“我会一些医术,可以给村里人看病。你可以帮我问一下村长,可不可以暂时借一个屋子给我。”敖晦知道顾季晨的顾忌,也许出去住,更有利于她探知真相。
“你会医术?”敖晦住到他家后,并没有展露过她的医术。但他不是在怀疑她话里的真假,只是惊讶。
“好,明天我帮你和村长说一说。”他心里是希望她能够一直在他家里住下去,可是,他知道,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