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医生宣布邓为谦身体恢复,终于不用躺床上的时候,邓为谦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躺床上,身体都快要僵硬了。
屋外,邓安易有些不安地问邓安志:“大哥,父亲的身体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在床上躺了三个星期,真的没有事?
邓安志笑道:“老爷子身体健朗着呢,这次不过是气急攻心,没什么大问题。我让医生开了点助睡眠的药,想让他在家里多休息一下罢了。”
邓安易无语,他就说,躺床上三周,偏没去医院,只是让医生到家里检查,算个什么。他还以为是老头子真的有什么绝症了,大哥瞒着他。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这个老狐狸!
邓为谦一能出门,就换上他的装备,拾荒事业不能废!
有个有能力的儿子,别墅外蹲守的记者早就被新爆出来的娱乐圈色情交易之事拉走了,所以邓为谦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或许,跟他打招呼的人变多了,海滩上的垃圾变少了?如果这也算转变得话……
“老丁——”邓为谦在海滩上看到了瘸着腿的老丁。
老丁看到他,有些闪躲,一瘸一瘸地往远处跑。
邓为谦赶紧追上去,无论如何,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同伴,有什么话,都要当面说清楚,否则,他会后悔的。
跑得越急,腿就越瘸,老丁最后还是被追上了。
“我叫你,你怎么一直跑?”邓为谦气喘吁吁,人老了,跑一下就出累了。
老丁不自在地说:“我……我刚才没有听到。”
邓为谦不信。
“你……我看了报纸,你原来是个教授,家里还很有钱,为什么要来捡垃圾?”风城闹得正火的消息,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我家里有钱,就不能捡垃圾吗?”邓为谦反问。
老丁摇摇头:“不。”
“那你有什么好烦恼的?还是你不想跟我一起了?”邓为谦话音有些失落,他不想因为这个而失去唯一的陪他捡垃圾的朋友。
老丁沉默了很久,才摇摇头。
“那不就结了,走我现在才出来,没有捡多少。”邓为谦兴奋地在海滩上巡逻着,想要找到垃圾。
老丁看着他的背影,很久没有动,终于还是跟上去了。
本来以为老丁的拘束和不自在,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可是已经一个多星期了,邓为谦都没有见到他,就连他住的地方,都已经搬了。
邓为谦心里憋了一口气,为了避开他,都做到这地步了,他再巴上去,未免也太不要脸面了。他也就没有再去找老丁,权当当初的相识是一场回忆罢了。
结束了一天的拾荒工作回到家里。此时,两个儿子都已经回归各自的工作岗位了,大孙子和他女朋友也回去了,家里只剩下二孙子和外孙女。
“爷爷,你又出去了?”二孙子邓天佑笑眯眯地靠在门口,看着他在院子里洗手,换鞋。
“对呀,我一天不出去,就不大对劲。”二孙子是老二的儿子,脾气跟他爸完全相反,见人总是带笑。
“我爸让我跟你说,他下个月不回来看你了,他累积了一堆工作,要解决。”邓天佑为爷爷打开门,现在还是假期,他没事,可以多陪陪爷爷,爸爸说爷爷最近心里不大痛快。
“嗯,知道了。”邓为谦知道孩子忙,前段时间,为了他,他们扔下工作,现在肯定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也没有什么好失落的。
“爷爷,明天,我跟你去捡垃圾吧!”邓天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过了好一会,邓为谦才反应过来:“真的?你受得了那苦?”十七八的小男孩,最是贪玩,能跟他去拾荒?
邓天佑举起手臂,因为上健身房,手臂上的肱二头肌还算发达,他很有骨气地说:“可别瞧不起我!”
邓为谦失笑:“好,那你明早要起早点!”有个伴挺好的。
“老邓……邓老……”老丁的老妻站在别墅门口,看到邓为谦出来,遂焦急地叫唤。本来是依原来的叫法,可一想这人的身份,就换了个名。
“丁大姐,你怎么来了?”邓为谦今个很是高兴,天佑真的换上衣服,背上了两个布袋,跟他出门。爷孙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直到听到老丁的妻子在叫他。
“邓老,求求你,救救老丁吧,他凌晨留了一封遗书就出去了!”老丁的妻子拉着邓为谦的衣服祈求,说完就要跪下。
“什么!”邓为谦大惊,他托起老丁的妻子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想要死?”
“唔……老丁心中有愧呀……”她说着就掏出老丁的遗书递给邓为谦。
原来当年造成邓为谦父母死亡的正是老丁。老丁年少时家中富裕,时常与朋友开着快艇在海上乘风破浪,很是爽快。那一次撞船,本以为无事,但后来邓为谦被人在海滩上发现,老丁才知道因为自己的逃逸,造成了别人父母的死亡!当他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惊魂失措,被母亲看出来了,母亲为了帮他掩饰,设计让年幼的邓为谦离开风城。
也许是天理循环,报应来了,老丁的父亲因为生意失败,家里破厂,自杀了。母亲因为忍受不了被债主追债,跑了。老丁的腿也是在债主的逼迫下,被打而瘸。幸好后来,现在的媳妇愿意跟着他,他好不容易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但是儿子的不孝,让他老年再度落入苦难的深渊。
直到在报纸上看到跟自己一起捡垃圾的老邓的情况后,老丁才知道,他年轻时造的孽,没有还完,这是他的报应,是他应得的。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洗清身上的罪,只好尘归尘,土归土,希望老邓看在他自愿投罪的份上,照顾他老妻一二。
邓为谦被这封信里的内容震惊了,他被救起来的时候,对仇人深恶痛绝,也只有这样的仇恨和海龙神的幻影支撑,他才走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老去,仇恨也慢慢消磨,这一切只能说是命中注定。
“快,快去海边!”相处了一段时间,邓为谦知道老丁如果真的要寻死的话,那么一定是投海。
在风城,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海龙神的故事了,老丁却知道。背负着这样的秘密,老丁心里的罪恶感无人倾诉,他在海里犯下过错,那么一定是祈求海洋之神的救赎。
当人三沿着海滩寻找的时候,果然在他们往常拾荒的地方,看到了老丁的鞋,但是却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老丁的妻子把那双洗得发白的鞋抱在胸前,看着大海,默默哭泣。
“海龙神,我知道你在,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我不怪他,真的!我真的不怪他,求求你,救救他!”
邓为谦突然向着大海跪下,撕心裂肺地大叫。
他真的不怪老丁,或许年轻时,他怪过,可是父母亲一定是不希望他生活在仇恨之中,所以才把海龙神送到他面前的,所以那一刻他才是有意识的。他愿意原谅老丁,无论如何,他遭受的一切,已经够了,真的,他不恨。
“爷爷!”邓天佑想要扶起爷爷,担心他太过伤心。海龙神,是不存在的,爷爷这样的祈求,最后失望,恐怕受不住。
“求求你,救救他吧,我愿意用余生,为你拾取脏污!”邓为谦不断磕头,整个脸上满是沙子,眼睛、嘴巴、耳朵……
“爷爷!”邓天佑大叫,“他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求求你,求求你!如果老丁能复活,我愿用剩下的日子供奉你!”也许是受到邓为谦的影响,老丁的妻子也直直地跪下,朝着大海祈求。
潮起,潮落,他们的衣服被打湿了,却无人在意。只是定定地祈求。
邓天佑劝不动,只能呆呆地看着。
“痴儿!”一声叹息,从深海传出。
邓为谦双眼发亮,抬起头,往大海望去。
海上,白衣黑发的女子踏波而来,碧绿的海水,托着老丁。
“老丁——”老丁的妻子欣喜若狂,真的有奇迹,真的有奇迹。
一轮红月从海面上缓缓升起,照亮了整个海域。
“谢谢,谢谢你!你不仅救了我,还救了老丁。”邓为谦虔诚地感激。
敖晦似是想起当初那艘原定不动的小船,上面躺着的男孩。
“我没有救你,我只不过是,送了你一阵风罢了。”即使面前的是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人,但在敖晦眼里,他依旧是那个爱哭的小男孩。
“他本就是命不该绝,但时限也不长了。”敖晦指着老丁,她听到过,这个男人无数次的忏悔。
即使知道老丁没几年可活了,老丁的妻子依旧感激:“谢谢你,海龙神。”
“你……你……真的是海龙神?你真的存在?”当海龙神仿佛踏着金光而来,邓天佑就已经痴了。
白发黑衣,美若天人。一眼,他就认出了爷爷一直挂在口中的海龙神。原来,爷爷说的是真的,海龙神真的存在。
敖晦对他笑了笑,转头跟邓为谦说:“你的孙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你这一辈子,是否在享受你的人生?”
邓为谦脸上的挂着满足的笑容:“我这一辈子,什么都尝试过了,我很幸福。”是的,他现在就可以说,他这辈子活得很值了,他要把余生献给海洋,感谢海龙神给他那一阵风。
“爷爷!”
“老头子!”
远处,大孙子邓彬彬与妻子柳文瑶拼命往这边跑,两人接到保卫的通知,说邓为谦出事了。当看到邓为谦好好地站着时,两人松了一口气。
邓彬彬的震惊不亚于邓天佑,原来,海龙神真的存在,虽然他只看到一个背影,一个踏浪而行的白衣黑发的背影。
“爷爷,你说的是真的,海龙神真的存在。”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