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睿本来是很累了，但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家长，只好头也不抬地听。
陈淑桦说：“我儿子本性善良，就是因为跟着我，常常受欺负，小时候就是这样，有人找我麻烦他就跟人拼命，所以从小就是个火爆脾气，自尊心很强。小学的时候，成绩每次都是全班第一，真的是很好的一个孩子。只可惜自从他爸爸一去，他的性格就变了，老是稀罕唉声叹气，也不爱说话了，成绩也慢慢变得不行，大家又喜欢说一些风言风语，他就一直都很沉默，后来有一回他的班主任编排座位把他安排在一个坏孩子旁边坐着。
那个孩子是个调皮鬼，就把爱宝带坏了，那时候起就跟着那个坏孩子乱玩打架，但是也可能是变化了，性格又不沉默了，反而对什么事情都很嚣张，一副大哥的样派，其实在我们这种小户人家，孩子不乖真的很惨，他老带一大帮孩子回家，还让我给这些孩子弄饭吃，有时候随便吃点东西，一闹，一座子盘子都会摔碎。
我骂他，他就说那些哥们都是为他好，就是有时候有点犯冲，他又说如果不是他们，他现在不知道过的什么生活。
那些孩子有的偷鸡摸狗，有的逃课打游戏，反正没有一个好东西，他总是在我跟前说他们这好那好的，我骂他说他，他也气我，有时候好几天不回家，回了家也不找我要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钱。
他上课还是去上，但是就是不爱回家，老和那些孩子混在一起，上一次在四中说记大过，也是因为别人打架，他可好，说要讲义气，自己背了黑锅。”
郭睿一听，心里很有点怕，感觉这不是一个孩子，这一个孩子出一点事情就有可能引起一大群孩子，这样的孩子不能收。
肯定会影响其他学生，郭睿想了想，一边仍然听她说，一边又拿出手机给赵帆发微信。
“帆姐，那个女人来了我的办公室，脱衣服威胁我，要让她儿子来上学，我怎么办？”
赵帆却又一时半会没看手机，郭睿只得等。
陈淑桦又说：“我也不为难您，只要您保证让我儿子进学校，哪怕是慢班都好，我就想他受点教育，我不指望他以后考大学了，我只希望别人孩子能有的，我孩子也有，这样他长大了不恨我，我尽力为我孩子，他以后都会明白的。”说着她又站起来，打开棉袄拉链，又翻开自己的肚子那一块的毛衣。
郭睿大声说：“你别……”只见顷刻之间，那女人从她的腰包里拿出一捆红红的钞票，看起来好像是温热的，放在他桌上，然后跪在地上，手扒他桌岩，眼巴巴地望着他。
望着这位大姐的眼睛，郭睿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不是不能拒绝一个泼妇，他是不能拒绝一个母亲，一个为了自己的儿子给别人下跪的母亲，因为郭睿的母亲也是这样把自己拉扯大的，常常到处求人，招人冷眼。他的心此刻是被这份母爱感动了。
郭睿站起来，双手拉住陈淑桦的手，冰冷的手还有水，“起来吧，不用说了，这钱，您拿回去，这孩子我会安排上学的。”
陈淑桦扶着他的手慢慢站起来，嘴角往下渐渐闵起来，两只眼睛睁地滚圆，两行热泪从冻得红紫的脸颊滑落。
她拉着郭睿的手说：“谢谢您。”说着用袖子擦泪，又探身说：“这钱，您必须手下，不然我不安心，什么时候我儿子做错事了，您们要撵他走，我可要怎么活？”
郭睿摇摇头，“这钱我还是不能收，收了，我就是受贿。”
陈淑桦擦干眼泪，“那行，我明白了，您给我一个您家里的电话号码。”
郭睿叹叹气，看着这个大姐，心里无限唏嘘，这个时代是默认不合理的东西合理，小老百姓总认为不把钱给出去绝对办不成事的，然而他真的不愿意收这个钱。
他觉得一个很有钱的家长送几千块钱，他可能觉得收了也没多大事，可是这样的穷人，拿出一万很不容易，又是寡妇卖水产的，冬天那么冷……
“你听我说，我妈也是寡妇，把我很辛苦带大了，现在我做了校长，所以我不为难你，你走吧，不要跟别人讲，拿着钱快走吧，明天把孩子送来，我跟他聊两句，以后再也不要这样求人了。”
陈淑桦一听，呆住了，望着郭睿，又是哭又是笑，好像得了很大的鼓舞，心中感怀，低头讲不完的谢谢。
郭睿挥手让她走，她只得拿了先前的一万块钱又塞回了她的腰包，鼻子一路咽着，离开了。
这时候郭睿才收到赵帆的短信：“跟她说，你的办公室有摄像头，不管她怎么撒泼别人都知道原委，学校不收记大过的学生是三中的传统，几十年了没人破例。”
看完之后，不禁惋惜，姜还是老的辣。
这个办公室其实是没有摄像头的，郭睿自己检查过，再说上一任校长如此不堪，怎么可能在办公室安插这个摄像头呢？
又继续回到那一堆文件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他正想着要不要把东西带回家里去弄，电话响了，妻子打电话来了。
“喂？”
“喂，怎么还不回家？”
“在办公室啊，这几天挤压的东西很多，谁知道有这么多无聊的东西要批？”
“对了，前几天你不是说问家里有没有人想到学校做生意的？”
“恩。怎么了？”
“我不是有个表姐么，她男人去广州打工了，她手里有几万块钱，想做点生意，一直没有想好做什么，要不然让我表姐来做。”
郭睿：“这……不晓得好不好办。”
沈欣：“怎么不好办？你现在是校长，再说了，上一任也是这么做的。”
郭睿：“不能这么说，刚上任没多久，感觉不太好。”
沈欣：“没什么不好的，这时代你以为你谦让别人就喜欢你吗？不是的，你谦让别人就以为你软弱怕事，没的狠，小地方的人都这么想，你就不要怕了。”
郭睿听妻子这么说，又想起上厕所听到的那些话，心里也恨的狠，“好，就这样吧，我安排。”
“你还不回家啊？都快九点了！”
“我现在回啦。”
“恩，吃了晚饭没的？”
“吃了的。”
“吃的什么？细细说来。”
郭睿笑着问：“问这么细啊？”
“快说。”
“一碗炒面，一杯豆浆，小马帮我端来的。”
“什么小马，怎么没听你说过，男的女的？”
“人事秘书啊，之前就是他，男的，之前他请了年假，所以很多事情是赵帆跟我讲的，小马也是我住院那几天休假完了上班的。”
“哦，好，小马人怎么样？”
郭睿：“还不错，比我小三岁，满稳重。”
沈欣：“恩，我晚上煮了饺子，现在有点冷了，你现在回来，我们炸饺子吃。”
郭睿一听，心里很舒服，连忙说好，挂了电话整理东西回家。
回到家里，有一种暖洋洋的熟悉的香味，是从厨房传来的，不过妻子和孩子两个人都歪在沙发上看电影。
郭睿脱了鞋说：“你不是说小虎工作日不能看出了科教频道之外的电视吗？又一起看电影了？”
沈欣依然歪着，笑说：“不是电视机的，是我自己买回来的光碟，全是儿童电影，迪士尼出品的。”
郭睿：“唉……好累啊，饺子呢？炸了没？”说着挤入老婆旁边坐下。
沈欣一把坐起来说：“你陪他看吧，我去弄，很快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