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倒是通了，可是接电话的人不是沈欣，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嫩嫩的。
“您好，我们是xxx出版社，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哦，我找沈欣，她在吗？”
“稍等，她刚才还在，现在好像出去了，您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待会儿我让她给您回拨电话好吗？”
“……恩，留个电话吧，137********。”
“好的，我写下来了。”
“恩，拜拜。”挂了电话的郭睿有些郁闷，因为妻子的公司很多人都知道自己叫郭睿，名字就不必说出来了。
可是一直到郭睿下班的时间，他也每等到任何一通电话，妻子是故意不理自己的？她也在上班，昨晚上在哪里睡的呢？
叫不醒装睡的人，找不到躲你的人，看不清她的哭笑因为一直带着面具？
那张破碎的照片框放在抽屉，他拉开抽屉看了看，照片其实已经泛黄了，这是小虎一岁的时候拍的照片，如今都这么大了，七岁了，六年的时间过去了，不过照片里妻子的笑容一点也不甜。
这个架子其实也是六年前买的，没想到被陈淑华那个疯女人打破了，玻璃碎了一地，木框上还有龙凤雕花，都烂了，人说破镜难圆，难道这是暗示自己最好早点与妻子了结这段关系？
下班之后，他依然在等，拿着手机等。
既然妻子在上班，证明她的生活依然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她晚上睡在哪里，一路上他都在想一个问题，见面了怎么说，怎么问，自己又不知道那个男的是谁，也没有亲眼捉到什么东西，妻子如果抵赖，要怎么回应？……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自己立于尴尬的处境。
路上走着，忽然身边多了个人，他转头一看是杨翔，这人做了副校长每天穿衣服都好讲究，头发也短短稳稳的，不免觉得好笑。
“呵呵，伙计，你怎么也这么晚？”
“问你自己，我做了副校之后，你把手头的事情都甩过来，要往外跑的都是我啦，还不够我忙的？”
“呵呵，你终于知道我选你的原因了吧？哈哈哈……”
“唉，别提了，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闷着喝酒，搞什么鬼？”
“没事啊，精神不好，喝酒提神。”
“放你妈的屁。”
“唉……”
“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和沈欣又吵架了？”
“吵架都是好的。”
“怎么了？”
“没怎么，你和陈梦娇怎么样？”
“没什么事，就这么过，我过我的，她过她的，反正我们都不想要小孩。”
郭睿一听感觉有点不对头，“什么意思？”
“你这还听不懂？”
“你外面有人了？”
“也不算，反正我认识了几个人，时不时一起约出去玩，我和陈梦娇现在就是同床异梦。”
郭睿一直知道杨翔有点问题，杨翔做副校长那天，两个人喝酒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杨翔透露他小时候那个地方长得有点问题，所以被老爸带到了医院割了点东西，导致后来成年之后身体很难有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喝酒，郭睿也不知道杨翔的问题是这样产生的，一开始觉得好笑，现在却觉得悲哀，想想自己一身正常也怪难得的。
“我不能理解你，同床异梦还在一起干嘛，反正没孩子。”
“不是这样说，这个年纪了，再单身不好，再说自己做教育的，你离婚，别人就会说你连自己家庭都不能管理和谐，怎么教育别人的小孩？我需要这个表面的婚姻外套。”
“陈梦娇呢？她也愿意？”
“她不愿意也不行，我就是不离婚！”
“唉……，那你每次去哪里玩？”
“跑好远，反正每次都找不可能有人认识我的地方玩。”
“什么地方？”
“你要不要去？”
“我？算了吧。”
“我现在觉得那种地方的存在也有意义，因为我自己也没办法，我生成这样了，天生身体就这样，难道我就不能快活？我没有那个自由？所有表面上看起来冠冕堂皇的东西都是建立在大部分人认可的基础上的，其实还有那个小部分人，他们是痛苦的，可是你们不也常说人人平等，为什么少部分人就应该服从大部分人呢？为什么这少部分与众不同的个体就应该痛苦？难道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不是一样会冷，会疼，听到侮辱的话不是一样会痛苦？”
郭睿听杨翔慷慨陈词，其实依然不太明白这个人在说什么，好像自己和杨翔已经成为对立面了，如果自己算个正常男人，莫非杨翔不是？
“我同意你的想法，人和人最基本的权利应该是一样的，不应该有歧视。”
“陈梦娇是个正常女人，其实她一直就有点对不起我，我都知道，一开始我恨她，后来我发现我有问题，我的问题还不小，还很严重，她受不了，所以现在，我不怪她。”
郭睿忽然想到同性恋三个字，不知道是不是这回事，但也不敢问，不过就观察杨翔看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意思，杨翔有点洁癖，穿衣服非常讲究，以前老喜欢穿彩色的西装，暗红色，棕色，运动衣从来都是亮橙色，或者亮黄色……长得又其貌不扬，穿着却十分考究。
风依然很大，杨翔看郭睿不说话，笑着说：“你怕啊？”
“我怕什么啊？”
“怕我呗。”
“不怕，我是个正常人，有正常需求。”
“哈哈哈哈……我告诉你吧，我也是今年开始发现自己好像是个同性恋，过去陈梦娇一直说我不像个男的，两三天就要吵一次架，也是这个原因，我不能满足她。唉，……我终于告诉你了。”
郭睿有那么一点点紧张，因为他很确定这个老杨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杨翔应该不会对自己有意思吧？……想起第一次自己看到陈梦娇和王先华幽会的时候还替杨翔抱不平，现在倒是那个陈梦娇比较可怜了，如果这两个人一辈子不离婚，陈梦娇将没有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就替杨翔做个挡箭牌。
“我现在有个朋友，我和他情况一样，都有家庭，但都有很多的问题，就好像一团麻，我们不敢解开，只能被绑住，没有办法。”
“哦，没事，老杨。谢谢你告诉我。”他感觉到自己被这个多年的朋友信任着，他知道这种对自己的发现，其实会很恐慌，然而最痛苦的并不是发现自己与众不同，而是发现之后，没有自由的空气让他生活。
郭睿一直以为杨翔就是那里有点问题，所以性生活不和谐，夫妻吵架，生活难以幸福，原来比这个要严重地多。
杨翔微微笑着，“真的很奇怪，我一直以为只要装出喜欢的样子就可以喜欢，对陈梦娇我一直都是装出来的关心，我老觉得装久了就自然是那样了，谁知道她一直心里都觉得我不爱她，我问她为什么，她就说了一句：你从来不抱我。”
郭睿听了鼻酸。
杨翔又说：“我们是说破的那一天，她才告诉我的，她就一直问我为什么不爱她，为什么不爱她，为什么又要和她结婚。其实我觉得我爱她，但也许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也许我对她只是你们眼中的喜欢，而不是爱，直到有一次看到网上有一个同性恋结婚的新闻，然后我才很感兴趣地去看，看那一对男的，然后又找到很多同性恋QQ群，看到有这么一群地底下的人偷偷摸摸地维系着自己的幸福，我和另一个新加进去的人被要求爆照，我们两个很老实，都爆照了，毕竟群空间，他们每个人的照片都有，但大家都是匿名聊天，因为不爆照的人就会马上被踢出去，照片其实不算什么严重的东西，因为大家彼此都不认识，有一种惺惺相惜吧。
这群人大部分是中产阶级，有稳定的工作，一般也有家庭，但那个家庭只是他们人生中的一场戏，一直要演下去，一辈子，非常累，但没有这个外衣，就会曝光而死。
我认识了那个新加进来的，他人是武城的，聊了很久，我才知道他竟然是搞金融的，很有钱，一家人常常出国旅游的那种，比我有钱多了。”
郭睿笑笑，心里依然震撼，没想到身边真的隐藏着GAY。
杨翔：“唉，我告诉你之后又后悔了，你能假装不知道吗？”
郭睿：“我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没事啊，这是你的人生，我不会指手画脚，也不会做长舌男。”
杨翔：“建议你去听听林夕的歌词，陈奕迅的很多歌都是他填词，林夕也是同性恋。”
郭睿：“恩，我听说很多同性恋都有天才。”
杨翔笑笑，“我没有，我以前就不怎么喜欢和女人打交道，但后来我看每个人都有女朋友，所以我也去找了一个，但是很快被甩了，但是也不伤心，呵呵，好像一直不怎么用心在女人身上，我害了陈梦娇。”
“那她现在呢？接受这样过下去？”
“她不接受啊，但我不同意离婚啊，所以我允许她出轨，生活上该给的钱我也给，但几乎所有的闲暇时间，我们是不见面了，所以……你看我们最近是不是没吵架？”
郭睿这么一想，果然是，最近每个周末在家里的晚上从来没有听过杨翔和他老婆吵架了，以前很凶，几个单元的老师们都知道，也有很多人说闲话，最关心这些的是王先华。
现在王先华悄悄离开了三中，去了武城，不知道陈梦娇又怎么样了。
“所以……和你说这么多，是希望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和谁在一起，或者陈梦娇和谁走的很近，不要大惊小怪，在这个学校我和你最好，陈梦娇最近要辞职，去武城那边教小学，我同意了。”
郭睿点点头，如果杨翔不说这么多，郭睿大概绝不能明白为什么杨翔会同意自己的老婆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没问题。”
“恩。”
不过从这一个晚上开始，郭睿再也不敢轻易地拍杨翔的肩膀，或者有任何肢体接触，毕竟他内心深处觉得男男之间有点恶心，他不歧视男同性恋，只因为自己不是，所以不愿意接受，但每个人都是值得尊重的。
回家的时候，到家门口，已经九点五十，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
听了杨翔那么多话，忽然觉得人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摊开讲呢？
从这些年妻子对家里的照顾来说，她绝不是一个坏人，不管是照顾孩子还是生活上对自己的关心，都算是个好女人，她如果这样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还是她被人勾引最后成了迷途羔羊？
打开门，……有光，有人。
妻子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