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阳与寇童轩双双追随海子的脚步与这世界诀别,得知噩耗后,阮彬便第一时间赶到“文艺转角”,用颤抖冰冷的手抚摸着“JC11”血迹斑驳的界碑,他哭着笑、笑着哭,感觉今后再无人自作主张地管自己的闲事了,那棵从小笼罩在头上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塌,他可以走出阴影迎接太阳了......
在协助秦牧阳的父母收拾遗物时,阮彬看见了秦牧阳保存于电脑桌面上他写的小说初稿,记载着属于他们的青葱岁月。
当他看见秦牧阳在描写“南北战争”前的暗巷桥段时才发觉,自己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的难以启齿的侮辱,其实早就被秦牧阳目睹了,他从字里行间体会到了秦牧阳当时的惶恐、犹豫、纠结、悔恨,终于体恤到秦牧阳为何总是对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热泪盈眶中他决定完成秦牧阳的遗愿,将小说继续,将共同的青春记忆补齐,纵使无人欣赏也无所谓。
小说完结时,他觉得自己真真正正地爷们了一回!
凭着阴阳两界、兄弟齐力创作的小说,阮彬赚了一笔稿费,并决定余生以写作为生。
稿费是交不到秦牧阳手里了,衣食无忧后的阮彬就将秦牧阳年迈多病的父母当做自己父母赡养,将小玥玥当做自己女儿疼爱,小软蛋也很喜欢这个乖巧漂亮的妹妹,纵使自己是瘸腿、是独眼,但若不管哪帮野孩子欺负妹妹,哥哥总会挡在妹妹身前拼力抵抗。
半年后,秦牧笛因涉嫌金融诈骗罪被逮捕。
一年后,秦牧阳的父亲因心中抑郁而逝......
三年后,秦牧阳的母亲也去和儿子、老伴团聚了......
小玥玥逐渐长大了,阮彬对小玥玥生父母的凄美爱情只字未提,小玥玥实在问得紧了,他便推托道:“等你长大了、嫁人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多年后,秦时玥已出落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俨然人见人爱的女神相貌呢,已在西京师范大学读大四,还是研究现代史专业的。
眼看要毕业了,最后一学期要寻个学校当实习老师挣点实践学分了,于是金川第三中学便迎来了一位年轻貌美、开朗活泼的女教师,文科班的男生便像以前盼体育课一般盼上历史课了,理科班的男生好多吵吵着要换专业了。
金川第三中学的前身是金川铁路子弟学校,不过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了......
年轻的秦老师自己还是个学生呢,初上讲台难免需要有经验的老师传帮带,于是学校历史课研组的刘主任便成为了秦老师的带路人了,不但专业上悉心辅导,生活上也关爱有加呢。只是这个刘老师是个性格古怪的人,打眼一看就知是老学究呢,五十出头了,一生都没娶过媳妇。
两人过从甚密,虽然年龄差了二十岁,但是在那个年代,忘年之恋已经稀松平常,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学校里关于两人的绯闻便沸沸扬扬传开了。
此时的阮彬已是西京地界小有名气的作家了,文笔尖刻、思想激进、天马行空、不拘一格,这与他表面谦和柔弱的做派大相径庭呢。写书的时候从来不考虑能不能出版发表,属于摇滚文学少壮派的代表人物,圈中朋友、艺术追随者甚多。
在金川第三中学里,就偏偏有一位阮彬的忠实追随者,对阮彬的生平烂熟于胸,他实在看不过眼自己思想先驱的继女便宜了自己学校的那个糟小老头,于是便用谨慎简短的措词发了封邮件,向阮彬通报了事情梗概。
阮彬将继女视同己出,虽然保留了她生父的姓氏,但那是为了缅怀那段激荡起伏的岁月和磨灭不了的兄弟情谊。
他虽然不是个刻板之人,但忘年之恋摊在自己女儿身上着实不能再装公共场合下的开明豁达,也无法对世界另一头的秦牧阳交代,气得一口鲜血就吐到电脑屏幕上了。
喷血不光是因为生气,还跟几月前身体例行检查出的肺癌晚期有关,他强忍着求生的恐惧,瞒着玥玥并将她支走去实习,就是想利用女儿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任凭化疗蹂躏自己不成人形,为挽救自己生命做最后的努力。
可谁曾想到支走女儿后女儿摊上了这等令人糟心的事,于是他颤颤巍巍地拿起电话,向玥玥求证。
秦时玥纯真着呢,根本没想到自己毕恭毕敬对待刘主任却被别人看成谈恋爱了,甚至捅到继父那里去了。只是她没有惊慌和难为情,反而骨血里继承的那份倔强和坚韧升腾而起了,她笃信一点:身正不怕影子斜,越是遮遮掩掩越说明有鬼,便依旧我行我素地和刘主任正常来往。
阮斌放心不下,寻思着找个时间偷偷摸回去,让那个跟自己年龄一般大的老头彻底死了心。
年轻时眼光太高,入半截黄土时又遭女人们的嫌弃,刘主任孤独一生,不是真正吃斋念佛,而是没有遇到可以让自己放下斯文学究身段去放手追求的女人。
但自从看到实习来的秦老师,他便枯木逢春犹再发了,便想在终老腐朽前再尝尝俗人的滋味。
教研室里谈秦史、明史、汉唐史,是无法排解掉老俗人心中的躁动不安的,若直白地约去看电影、去家里,又恐被一眼看穿、断绝来往,彻底断了销魂的念想。
想来想去,老刘想到了一个好去处--“文艺转角”,听说那里墨山冷柳、清江锈轨的凄美曾经吸引一对爱人在那里殉情,是人们自诩为一个文艺人前须去朝拜加冕的地界。
果然,邀请一出,秦老师便爽快答应了。
于是,一个三月黄昏后,二人便款款向着那片静谧凄冷的景色走去了。
从小都是在西京长大的秦时玥,也曾听朋友说起过“文艺转角”,只是一直学业缠身无法成行。到了金川实习后,又忌惮那片处地儿死过人,仍不敢孤身前往。要不是刘主任热情邀约前来,不知何时她的脚才能踏上那片封印的土地。
那里的铁轨早已废弃,那里的界碑早已斑驳,那里的故事早已被人遗忘,秦时玥贪婪地欣赏着那里的每株草、每片叶、每棵树、每段轨,没有顾及到身边的刘主任也在贪婪地欣赏着她的一颦一笑、每根秀发、每寸肌肤。
二人行至一片松林中时,斯文的刘老师终于耐不住成年累月的寂寞了,吃斋念佛的老刘欲要还俗了!
他猛地将秦老师推抵到松树上,想用自己的余生换来与古灵精怪的丫头片刻欢愉。
秦老师被这迷人的景色分了神,毫无防备就成了待虐羔羊了,任凭如何挣扎、呼喊奈何无人听,只换来身后摇晃的松树一片莎莎作响。
正在这时,一粒硬物从松树上坠落下来,不偏不倚正砸在刘老师的脑瓜子上打搅了他的雅兴,刘老师边揉着头,边从地上捡起袭他的东西看个端详,便更加歇斯底里了,用食指和大拇指夹着那个东西贴在秦老师恐惧的双眸前,说道:“看,琥珀,里面有只蜜蜂,还是颗蜂珀呢!我刘震鹏积了多大德呀,天赐良珀与我,在这时候刚刚好呢,瞧,玥玥,嫁给我吧,这颗琥珀就算是我送你的定情之物了”
话音刚落,一个面色蜡黄的矮胖黑影便从旁边的茂林深处窜出来了,抡起一块半个足球大的枕石向老刘的后脑勺砸了过去,一声拍西瓜的闷响后,老刘便应声倒地。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抡起石头继续向老刘的面部砸去,不一会儿就砸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看不得了。
秦时玥吓懵了,几秒后才缓过神来,扑向那个矮胖的偷袭者,死死抓住他的手喊道:“爸,爸爸......求你了,别再砸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