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不久,薛怀柔匆匆赶到酒楼。
此时莫玄隐正在房内埋头踌躇。如今,他手里只剩云素和赵葶青这两人可以当筹码。所以尽管昨晚看着赵葶青悬在峭壁,真想加一力送她一程,但还是忍住了。知道弟弟玄凛流落族中,又无意中发现了赵敬戈、云苍江的女儿,还有江良说的根本没有牙峰的机关图纸,可他竟又在意安幽使。这一切理不乱的关系在我的手里何不让它们助我一臂之力。然后,先搅乱中原,建立阴鸷势力后再向黑狼巅挺进。到时候,就是和赵敬戈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云姨,原公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门外传来小姑娘的声音。
收回思绪,“她来做什么?”轻轻推开门,见薛怀柔和云姨站在走廊里小声说着什么。
“我昨晚写了一封信托孙掌柜加急送去筑梦林了,不知他们有没有收到。我也很着急,希望他们快些回来。”
薛怀柔又问:“葶青呢?”
“薛姐姐,你来了。”这时葶青从楼梯走上来,看起来十分开心,她刚一上来就快步走到云姨身旁,红光满面道:“娘,我刚听到了一个大事件。”
云姨看看葶青,叹气:“青儿,你又到处跑,不是说了只待在房里,没和娘打招呼的话,不要随便走动。”
葶青任性的笑,转眼看见莫玄隐站在门口,一跃上去,嚷嚷道:“我刚只去了楼下,玄隐大哥,你知道原大哥的爹爹为何急着招他回去吗?”
莫玄隐从头到尾就没有心思关心此事,因此也未思索半分,便摇头。
“嗯——”葶青仰起脸,故作神秘,冲云姨道:“娘和薛姐姐呢?”
这几日过的忧心忡忡,云姨摇头,又补充道:“也许家中有重要的事。”
薛怀柔无法多说什么,只是赞同的点头。
葶青回道:“对,是非常重要的事,天下的好事呢!我刚下楼,孙掌柜便告诉我,今日酒楼酒菜全免,原因居然是因为原大哥的妹妹青灵小姐回筑梦林了!”
“什么?”莫玄隐格外惊愕。
“真的吗?”云姨听了,脸上立即荡漾开笑容。
葶青点头,说道:“当然真的了,孙掌柜说,昨晚接到筑梦林发出的函告,是原林主亲笔所写。难怪原林主急着让原大哥回去,原来是青灵小姐找到了。而且原林主爱女失而复得,所以筑梦林名下的所有酒楼、客栈,都对外免费一日。”
云姨道:“想必你原大哥一定很开心,不知道会不会在筑梦林多住些日子,暂时不回来了。”
“原青灵,她,真的还活着。”莫玄隐心中掀起千万层涟漪,一时间无所适从,更有一种想立即奔到筑梦林中一问究竟的冲动。
“原来紫灵说的是真的。“薛怀柔淡淡自语。
葶青听了,摇了摇薛怀柔,道:“薛姐姐,你说什么?”
薛怀柔抬头,问葶青:“孙掌柜说了青灵是谁吗?”
“青灵不就是青灵吗?”葶青不解。
薛怀柔心想此事还是等旖烟回来和大家解释,自己就不要再多言了,免得再起不必要的风波,于是掩饰道:“没——”
“就拿这样的酒菜来搪塞我吗?”楼下突然传来争吵声。
众人转头看向楼下,不知发生何事。
“紫灵!”薛怀柔一惊,随即跑向楼下,云姨和葶青也跟了去,只有莫玄隐站在倚栏边不动声色,刚才葶青说的话实在太震惊,足以让自己呆一阵子。
“孙掌柜,怎么了?”葶青问。
薛怀柔望了望原紫灵身旁一桌子的菜,问:“你怎么在这儿?干什么呢?”
孙掌柜直摇头,他是筑梦林的老掌柜了,又在祁门打理原家的酒楼,因此对原紫灵的身份很是明了,碍着筑梦林的脸面,是敢怒不敢言。
原紫灵也料到老头不敢怎样,于是气冲冲道:“筑梦林看来也没多了不起,这些个菜我平时瞧都不瞧的。不吃了,拿去喂狗吧!”
“哎呀呀,这姑娘真是暴殄天物!”旁桌的食客纷纷指责。
“紫灵,别太过分!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祁门,要耍你的蛮横脾气回去冲着我哥、陆师叔或者我爹,看他们是否纵容你。”薛怀柔实在看不过去了。
孙掌柜垂头叹息转身走向楼上将围观的食客遣散了去。
原紫灵站起身,不屑的从众人身旁走过。路过葶青身边,仿佛想起什么,轻声道:“我劝姑娘还是慎重交友,像你这样小渔村出来的,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哪里看得上你这样的朋友。”
“你说的什么意思?”葶青仰起小脸。
薛怀柔挡开葶青,面向原紫灵,“你还不回去吗?”
原紫灵轻轻一笑,“看来何旖烟是真没拿你当回事。葶青姑娘,你还真天真。告诉你吧,日日在你身边的那位旖烟姐姐,她就是筑梦林的原青灵。”此话一出,原紫灵能感觉自己心口微微的疼痛,但还是努力装的风轻云淡的走出门。
“旖烟是青灵?”葶青和云姨惊讶的同时,此语也如九天惊雷一般将楼上的莫玄隐霹的神崩骨裂。
薛怀柔微微点头,见周边人多且杂,拉了葶青到楼上。才说道:“紫灵前几日回了筑梦林,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但具体怎么回事她气得就没深究,我本来想等旖烟她——”
莫玄隐此时魂体复位,只见他一个跨步冲到薛怀柔身后,右手闪电般的捉住她的胳膊,粗鲁的打断她的回话,紧紧一拽,便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你再说一遍,原青灵是谁?”那双深邃的眼睛瞬时电掣雷驰,散发着令人抵挡不住的强大的气场。
“是,是——”薛怀柔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眼前的人浑身充满着一种莫名的力量或者气流的东西,这种东西随时都会将她撕裂。
“玄隐大哥!”葶青不明白莫玄隐为什么有这样大的反应,看到薛怀柔痛苦的神情急忙上前劝阻。
云姨内心翻涌出不安,从昨晚到今天,莫玄隐有太多让人费解的行为。她似乎预感到什么的到来。
“是旖——烟——”薛怀柔艰难的说出这两个字。
“何旖烟。”嘴里喃喃着的男子,方才身体里迸发的东西瞬时崩散。抓住胳膊的手松了开来,并不可控制的撑向一旁的倚栏。
薛怀柔大口喘气,云姨上前安慰。葶青木然看着莫玄隐像是受了重大打击似的模样,刚想上前关怀。
“别过来!”粗暴的声音响起,莫玄隐转头,狼一样的目光射向葶青。
一个寒颤窜遍全身,此时的葶青对眼前的玄隐大哥产生一股陌生而又不解的恐惧感。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云姨一样吓的不轻,迅速拉了葶青的袖子,将她带离危险的地界。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响声,众人回神,只见莫玄隐踩着楼梯风驰电掣的冲出酒楼,黑色的袍子仿佛乌云翻滚着黑暗的气息。
“娘,他——”葶青怔怔的凝视着被撞的还在晃动的两扇门,想着方才被附了身似的离去的身影,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的,葶青永远也明白、体会不到莫玄隐巨大的震撼。
当他惊闻何旖烟便是原青灵时,似一块巨石崩塌下来压住了心口久久不能喘息,他惊骇、他愤怒,他无法接受,只有扬着黑袍奔驰在阴冷的山林中,任凛冽寒风肆意吹打脸庞,才能让自己清醒一些。终于他累了,颓丧的沿着枯树慢慢坐在冰冷的泥土上,汗水沿着鬓发滴落,莫玄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终于,他一只手伸进胸口衣襟,缓缓抽出那方发黄的丝帕,丝帕上的飞鸟、桑田和河水悄悄将往事送入脑海。他还记得那年,在阴暗的黑洞里,身上的伤和滚烫的身躯,它们是那样让自己怀念儿时的无忧无虑。他思念娘亲温暖而又柔软的怀抱,想起她哄睡时常唱的童谣。就这样,模糊间,有一个小小的身体,挨着自己,拥着自己,轻吟着儿谣。就那样像一股暖暖的流水淌进心头,也住在了心里某一个角落。这些年,每当想起自己让她坠落悬崖,生死不明,都感到巨大遗憾和难以言喻的歉意或是内疚。如今,她就这样回来了,带着一双锃亮的眼睛无时不刻的窥视着自己,而自己却毫不知情,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原青灵,六年多过去了,你不再是当年被我挟持下紧张失措的小女孩了是吗?你懂得了掩藏和隐忍,你的回来是要对我取笑还是报复?
呵呵,哪样都好,这样也好。莫玄隐终于将深埋的头抬起,手渐渐松开,任那陪了自己多年的泛黄丝帕缓缓从手中脱落,然后被风带走。眼角隐隐有湿润的东西,但只是一瞬,很快他便收回了。深呼一口气,敏捷的站起,方才所有情绪都随着风袍的抖动挥之而去。山林深处白雾缭绕,他从容的迈进。
“公子,你真的想好了?”徐延闯望着面无表情的莫玄隐,感觉今日的他多有不对劲。
莫玄隐点头,“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样明白清楚了。”
徐延闯看向一旁墙壁上的狼图,内心翻滚交叉着二十多年的情景。来来回回,许久,他扭头向莫玄隐询问,“公子打算怎么做?”
“传口令,恢复教制,我莫玄隐,承接阴鸷教主之位!”语气抑扬顿挫,莫玄隐转过身,眼中燃起熊熊烈火,他继续道:“从今天起,我便是狼教之主。”
似乎早就应如此,徐延闯淡笑着又带着无比的自豪和骄傲看向莫玄隐,少顷,他单膝跪地,双拳作揖,朗朗道:“徐玄使参拜我教教主,愿教主一统狼教,微震武林!”
见此情形,一旁的阴鸷教众立即聚集,他们精神高涨,振奋异常,高嚷着:“属下拜见莫教主,教主神功盖世,阴鸷威武,一统狼教,称霸江湖——”
莫玄隐喃喃道:“阳干、中原,你们该用一场别开生面的方式迎接阴鸷派的归来。从今天起,武林将是一个新局面。是要与狼共舞,还是狼号鬼哭,都将是我莫玄隐主宰你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