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众人,独自来到庭院,细雨微凉,能清楚的听到雨珠打在叶子上的声响。青灵呆呆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一只手软绵绵的拖着右腮,出神的望着灰蒙的天。过去一整夜,辗转反侧的无眠,脑海里总有亲生父母的呼唤,总有芊菲挥着手冲自己笑的身影。筑梦林是她从小到大的家,这里有爱她的亲人,有她熟悉的花草树木。然而,她的心却仍然情不自禁的越走越远。青灵觉得很对不起爹和哥哥,但又抑制不住那另一种的思念。她恨不得飞到阴山的岩洞里,告诉芊菲一切,告诉芊菲她们是姐妹。
心开始想念莫玄隐,并深刻的理解了他对赵敬戈那样深切的憎恨。因为,被带走最珍贵的东西和人,活着就如行尸走肉。只不过,与莫玄隐不同的是——青灵并不知道这样的局面应该怪谁?没有人,怪不得任何。
雨一直淅沥沥的下,亭子里孤单的身影反复着属于她一个人的苦痛与纠结。而亭子之外几尺远的角落,默默守护的人被雨浸湿了发和衣角。应雪柒无法填补自己给青灵带去的伤痛,唯有如此弥补。
“一直站在那里,不冷吗?”青灵突然说了一句。
应雪柒微微一愣,仍没有现身。
青灵起身,走出凉亭,小雨落在她顺直的长发上,像是从林间走来的仙女。脚步停在应雪柒跟前,她说道:“你忘了我从鬼谷来的了,闻得出你身上的气味。”
“青灵小姐,我——”应雪柒显得尴尬,局促不安。
摆手,青灵好似不介意,但仍问道:“从我出房门,你就跟来了,是担心我有事吗?”没等应雪柒回应,她自顾说了起来:“最坏的时候挺过来了,也便不会想不开。但就是,突然很想芊菲,非常非常想她。”
“我去阴山把芊菲带来见你。”应雪柒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他太想为青灵做点什么了。
“不!”青灵却极力拒绝,“芊菲还不知道前因后果,我,我不想太突然,让她像我一样措手不及。”
应雪柒身体僵住,好半天才微微扭身,自责道:“青灵小姐,对不起。”
“对不起的话都不要再说,如果真的想帮我,就相信我会好好的,可以吗?”
应雪柒郑重的点头。
西边的天响雷阵阵,闪电一道一道像火花一样华丽的盛放,又一波倾盆大雨即将来袭。
“我们回去吧!”青灵低声说着,软底的绣花鞋鞋尖被溅起的雨水打湿,。
应雪柒伸手扬起身上的袍子,撑起一片小小的天,为青灵遮风挡雨。
到了西院院口,青灵嘱咐应雪柒回竹林小屋休息,她有云姨和葶青陪着,无须担心。
碍于种种约束,尽管放不下,但不想青灵不开心,应雪柒选择顺从,默默离去。
青灵叹了口气,望着应雪柒远去,却又愣起神来。良久,直到阿静、阿菁发现了淋着雨的小姐呆站在院门口,才慌张的拿着油纸伞去接。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阿静将伞完全挡在青灵上方,“阿静的错,雨下这么大,早应该去找小姐的。”
阿菁则嚷着:“快别说了,让小姐进屋吧!”
阿静与阿菁从青灵三岁起,就在左右伺候,一片真诚、尽心。青灵虽然也厚待两人,但今日再见她们如此关怀自己,顿时复杂。她伸手握住阿静撑伞的手,又看向阿菁,将伞挪到二人中间,微笑道:“雨也淋着你们了。”
“小姐,使不得。”阿静与阿菁急忙将伞又推送回去,“我们淋了没事,小姐若是因此受寒了,才会愧疚不安的。”
青灵只好道:“我们进去吧!”前脚迈进门槛,她看到云姨和葶青出来迎自己。她本要加快步子,却兀然耳边飘起一个声音。脚还悬在半空,青灵迅速转身,莫名奔向雨中。
阿静和阿菁被突如其来的小姐的举动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芊菲吗?”
青灵根本无暇顾及别人的惊诧,却有些高兴又有些焦急的来回踱着步,眼睛四处搜罗的同时,边呼唤:“是芊菲吗?你在这里吗?我感受到你了,你来了为什么不现身呢?为什么不见我?你出来吧,芊菲!”
此时,在院门不远处回廊的柱子后,果然隐匿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芊菲背紧贴着柱子,为青灵能感觉到自己的到来而讶异。这两日,她总觉得寝食难安,浑身不自在,莫名联想到青灵。而莫玄隐,寡言少语,虽嘴上不说,她知道他也定在想青灵,于是才下了山看看。
方才,她进了林子,正巧见到在暗处看着青灵的应雪柒,于是隔着距离暗中窥视二人。当她看到应雪柒与青灵面色忧伤的交谈和亲密的举动时,不禁有了些许醋意。又见下人也如此对她贴心,一时忘形自语。
青灵还在叫喊,云姨和葶青也出来了。
放眼看向四周,未发现任何,云姨劝道:“没有芊菲啊,青灵,你一定是错觉,走吧,雨这么大,我们回屋好不好?”
“她在的,一定在的,我的心它告诉我了。”青灵坚信不疑,拨开众人,开始翻找起来。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林护卫,他们列队向西院而来。芊菲本想悄悄离开,却被一种力量牵着。她蓦然回头,见青灵在大雨中执意着寻找自己,竟然心痛。终于,她选择向她走去。
“芊菲?”葶青抹去打在睫毛间的雨水,真的看清芊菲时,她第一次这么相信她和青灵,孪生姐妹间神奇的感应。
“你不是找我吗?”芊菲冲定住的青灵说道:“可是,你的林护卫应该不太欢迎我。”
此时,赶来的林护卫瞧一干人被雨淋得狼狈的模样一时失措。
阿静和阿菁上前解释,“没事没事,是芊菲姑娘,小姐的朋友,你们下去吧!”
林护卫还是盯着青灵,不敢松懈、怠慢。
“你们下去!”青灵少有的发火,冲林护卫喊叫:“这里没你们的事,走啊!”
在犹疑中,林护卫选择了退下。
青灵颤抖着手抓住芊菲的双臂,露出温馨的笑,“芊菲,你来看我吗?是不是我没有上山,你担心我了?”
“不是我。”芊菲对青灵的一举一动说不上的奇怪,心里明明关心她,却不承认道:“你两日毫无音讯,我看玄隐哥哥着急,替他来看看。”
一阵失落,青灵的心沉了下去。
“怎么,你不开心?”芊菲似有所悟道:“看来,你在你的家人和玄隐哥哥之间,还是选择了前者。不过,也挺好。”
听着听着葶青犯疑了,她问道:“芊菲,你在说什么?什么选择?”
芊菲苦笑,低声说:“看来,葶青还不知道。也是,都放弃了也无需再谈论。”
“芊菲——”青灵无力的垂下手,心被剥开一般的痛,她不知道她们之间是怎么了。
云姨顾及青灵的感受,又不能伤芊菲的心。百般无奈道:“芊菲啊,你不能这样对青灵,她是你的——”
“云姨,不要!”青灵泪刷刷的落下,混合在雨水中。
“她必须知道,现在知道比晚知道更能接受。”
一种犯罪的难安,来自心口更深的地方似乎在裂缝,芊菲看着青灵,越发恐慌,于是转身就走。
青灵觉察到芊菲的不对,这样滂沱雨天,哪里肯让她独自上山去。因此紧跟身后,不断说着:“芊菲不要走,我和你一起。”
可她跟得越紧,芊菲就跑得越快,以至最后不得不用轻功摆脱青灵。但即使拉开了距离,青灵仍不肯放弃。
两人越过院墙,留下云姨等人焦急。
“娘,芊菲一定回阴山去了,走,我们也去!”葶青说着就要跑起来。
云姨拉住了女儿,“芊菲和青灵已经走了很远,她们两人都有轻功,你追不上她们。”
“可——”
葶青还想说什么,原剑天和龙彦闻讯赶来。
“我听林护卫说芊菲来了,青灵在林中大喊又大叫的。”原剑天不见其身影,疑道:“她们两个呢?”
“她们,”葶青指着高高的院墙,说道:“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龙彦遥望葶青指的方向。
云姨面色暗沉,向原剑天说:“她们应该是上山去了。”
头上乌云密布,心上愁云惨雾。原剑天急道:“龙彦,去竹林叫雪柒,我先行一步。”说完纵身一跃越过墙,消失于密雨中。
“龙彦,我和你一起去竹林。”云姨解释:“我必须向芊菲说出真相,她们都是云师兄的孩子,哪一个我都心疼。”
葶青追着上去,“还有我!”
“青儿,你留在筑梦林等我们。”
“不,娘!青灵和芊菲也是我的好姐妹。”葶青倔强。
龙彦脑子一亮,道:“云姨你去找雪柒,我来照顾葶青。到时在山南顶汇合。”
没有更好的办法,云姨只得先放下担心,匆匆到竹林去告知应雪柒。
天越来越黑,雨也越下越大。
山上的情景令人胆怯、恐惧。芊菲轻功卓超,对她而言并非难事。她心疼得厉害,头胀眩晕。也不记得青灵还在后面苦苦追赶,加快了速度要到山顶。
“芊菲!”青灵的呼喊淹没在雨中,更被浓密的丛林覆盖。陈年的内伤被拉开,呼吸越来越吃力。“等等我,芊菲,等——”四肢麻木,她无法动弹。
逃命似的回到岩洞,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气,却还是喘不过来而咳嗽得满面通红。
正欲出洞查看天气的徐延闯发现了芊菲,忙问:“这是怎么了?芊菲姑娘,你怎么了?”
“心,心疼。”芊菲揪着胸口极其难受。
徐延闯扶起芊菲走进洞里,没到她房中便碰到莫玄隐。
莫玄隐尤为惊讶,但先运力输送了真气给芊菲,才让她得到缓解。随后他问:“发生什么事?”
芊菲吸了一口气,半是猜测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青灵的关系。”
“青灵?”莫玄隐不明。
“她,她一直追着,追着我上山来。”心口仍旧像压着巨石,换了一口气,芊菲继续道:“不过,我快,她应该没上来。”
没想,莫玄隐却怒吼:“没上来?你竟然丢下她?”犹记得青灵幼年因他而造成的伤,而她不知为何对芊菲又那么执意。不好,她一定还在山里。
“教主,属下带人去找青灵姑娘吧!”徐延闯说道。
“不必!你照顾她!”匆匆向洞口走去,他很担心青灵是否有事。
芊菲的心疼还在继续,此时有了一丝清醒。她深深懊悔了,若青灵有事,她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