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茶瞳仁骤然一阵紧缩,怔怔看着老夫人,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心脏拼命狂跳,而老夫人说的话却在耳边响起。
惊愕过后,压下心口的惊涛骇浪,从喉间逸出。
“您之前不是不同意我嫁进裴家的吗。”
闻言,裴老夫人呼吸一窒,眸底尽是懊悔。
没想到这孩子还记着这事。
思索过后,僵硬的扬起一边唇角。
“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年纪老了,就是不行啊,这记忆力。”
漠茶看着老夫人那心虚,不忍直视自己的双眸。
一声轻叹止于唇边,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所幸作罢,不再计较。
“妈。”
略显不自然的从唇边挤出一个字,双颊绯红,泪水朦胧了她的视线。
时隔这么多年,没有想到还能再叫一声妈。
裴老夫人听到她叫自己一声妈,心口一颤。
怔怔看着那张小脸,喉咙酸涩不已,眼角却倏地湿润一片。
鼻头泛酸,发出一声鼻音作为回应。
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一开口便哭了出来。
裴尧看了眼母亲,移开眸光,凝着漠茶那泛红的眼眶。
暗暗叹了一口气,长臂一捞,将她整个人扯进自己的怀抱中。
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看向面前的母亲。
“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老夫人眼眸一黯,回头,看着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人。
眸底闪烁着泪花,拄着拐杖的手暗暗攥紧。
“鞠晗没有跟你们说她的事吧。”
漠茶无声点头,看着老夫人看向鞠晗的眼神中带有异样的情绪在里面。
对于鞠晗的事,她知道的真的很少。
与鞠晗认识这么久,自己只知道她是院长。
除此之外,真的是知之甚少。
而她也没有跟自己提起她的过往。
鞠晗在她眼中就是一个迷。
寡言,冷漠,一直是自己对她的第一印象。
要不是出了这件事,她们之间的关系可能只是比陌生人好点,却不是朋友。
“我第一次见到鞠晗是在医院的病房,她跪在父母的遗体面前嚎啕大哭着,听医生说是被货车当场撞出三十米远,不治身亡,那一年,她才十六岁。那时候的我见她无父无母,决定认她为自己的干女儿,听说她对医学感兴趣,我便保送她去国外学医,回国后的她一直待在我身边做我的家庭医生,一直照顾着我的健康。”
漠茶瞪大眼眸,脸上血色尽数褪去。
没有想到鞠晗遭遇过这种事情。
不过幸好遇上了如此善良的老太太。
上天虽然夺走了她的至亲,却把另外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送到了她的身边。
移开眸光,定定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鞠晗。
靠近玻璃,双手贴在玻璃上,轻轻拍打着玻璃,试图唤醒沉睡中的她。
她应该很累了吧。
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所以现在就好好休息吧。
裴尧抬腕,看着腕上的手表,见时候不早了。
大步上前,来到她的身后,圈住了她的腰肢,将她从重症监护室上带离,扬声。
“老婆大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家好好休息了,明天再来看鞠小姐。”
裴老夫人见两人吵吵闹闹的离去,眸底尽是无奈。
要离开前,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重症监护室里的情况。
孩子,愿神能够保佑你一生平安。
也希望你能够早点醒过来。
也希望你能够不再与不幸两字牵扯上关系。
眼角落下泪水,抬起手,用手背将眼角的泪水拭去。
重症监护室内,躺在病床上的鞠晗依旧一动不动。
眼角却闪烁着泪光,落在枕头上,泪水如花朵般绽放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微凉的九月秋季转眼间已经步入了十二月的开始。
飘飘雪花从天空中飘落而下,落在地上,很快便消失不见。
路上行人纷纷穿着最厚重的外套。
冬季必备品,手套,围巾,口罩随处可见。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在医院门前,停稳后,车门敞开了。
漠茶缓缓走下车,一只手扶着隆起的腹部,眸光柔和。
三个月来,她风雨无阻的来医院照顾鞠晗。
即便今天是暴雪天气,也不例外。
精致小脸面无表情,小小瑶鼻被寒风冻得通红。
白色的毛呢外套包裹着她的身形。
雪白身影格外显眼。
倏地,另外一只手被牵起,掌心温热一片。
回头,凝着裴尧那张脸,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咱们走吧。”
裴尧心疼的看着漠茶那张苍白的小脸。
拗不过她,无奈摇头。
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饭盒。
那是他们今天的饭菜。
径直走进重症监护室里。
走进去后,像往常一样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而漠茶则打了一盆手走出卫生间,来到了鞠晗的病床前。
拧干毛巾后,轻轻擦拭着她那张已经那些纱布的脸。
毛巾下的脸不再是当时那张无可挑剔的美好容颜。
眉骨处一跳长达五公分的疤痕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如蝎子般,占据着半张脸,乍一看,着实有点可怖。
拿着毛巾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眼角再度湿润一片。
今天是十二月的第一天,怀中的宝宝已经七个月大了。
而从她出事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这期间,她都没有醒过来。
这三个月,医生不止一次下了病危通知单。
最近一次检查,医生已经确定她的大脑处于一种死亡状态下了。
就是说植物人……
得知这件事的她险些当场晕了过去,还好有裴尧及时抱住自己。
而裴老夫人在知道后因承受不住打击立刻晕倒在地,住了整整一个月的院。
她还有微弱的心跳,还有温度,甚至还有意识。
可是,却像个活死人般躺在病床上再也难以醒来,除非奇迹诞生。
上天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她这么狠心。
重重咬着下唇,唇角被她咬破,口腔内充斥着浓浓血腥味。
多日来的心酸再度奔溃,趴在床头啜泣出声。
心,犹如刀绞,泪如雨下。
倏地,肩膀传来压力,背脊一僵。
下一刻,转过身,藕臂自发的抱住了身后的男人。
裴尧猩红着双眸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鞠晗,眸底尽是沉痛。
这三个月,他和漠茶都在承受心理上的折磨。
随着鞠晗的沉睡,奇迹的几率变得那么的渺小。
病床上的人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妹,可是对她的感情绝对不低于外人。
“她还没有醒过来吗。”
佘蒙的声音倏地响起,裴尧和漠茶齐刷刷的望去。
裴尧愣了下,点了点头,不声不语。
佘蒙狠狠拧眉,牵着卢乔的手靠近病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狭长的丹凤眼尽是悲痛,眼白布满血丝。
“鞠晗,你给我起来,你不是一直嘲笑我不学无术吗,是没用的废物吗,你不是一直认为自己是无坚不摧的吗,你现在算什么样子,像个弱者一样,逃避现实,以为你不醒来,什么事情就能当做没有发生过的那般吗,你别天真了。”
嘶哑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丹凤眼却渐渐泛红,眸底闪烁着泪光。
涨红着一张脸,薄唇都快抿成一条线了。
卢乔回头,见他快哭了,心脏狠狠抽痛着。
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与其十指交缠。
情绪被他感染,不争气的哭了出来。
裴尧眼梢看了眼那止不住哭泣的两人,暗色眼眸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烦躁。
佘蒙察觉到了裴尧眼神中的意味,眸色蓦地一沉。
压下心口燃起的怒意,不予理会。
移开视线,倏地,眸光定格在心电图上。
心电图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三个月来,心电图都没有今天这般不平静过。
背脊一僵,瞪大眼眸。
好半晌,移开眸光,凝着那张依旧紧闭双眸的小脸。
眼尖的看到了她眼睑下方不断转动的眼珠子。
唇角扬起意味深长的浅浅弧度。
朝裴尧使了个眼色,看了眼心电图,再看了眼病床上的鞠晗。
随后,牵着卢乔的手往病房外走去。
裴尧看着心电图,再看了眼鞠晗。
果不其然,发现了异样。
放在病床上的枕头跟他们之前来这里摆放时的位置不同。
被移动过!
她曾经清醒过,至少是在他们到达这里之前。
暗色眸底不易察觉的染上笑意,薄薄唇角微微挑起。
俯下身子,将漠茶从床上拉起来。
长臂一捞,将她整个人扯进自己的怀抱中。
“饿了,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他故作随意的扬声。
“饭不是在床头柜上吗。”
漠茶淡淡回应。
“咱们去酒店吃大餐不行啊。”
裴尧走出病房后将房门缓缓阖上。
没有像刚刚说的那般去附近酒店用餐。
而是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
一同的还有佘蒙和卢乔坐在外面。
漠茶见情况不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根长指便抵在自己的唇瓣上。
望进那双比以往更加暗沉的眼眸,似明白了什么,噤声。
裴尧见她安静了下来,点了点头。
悄无声息的转了个身,将耳朵贴在墙上。
果不其然,听到了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唇角笑意越发深刻。
下一刻,起身,缓缓转动门把。
推开门后,便看到了站在阳台的那抹纤细的身影。
冬日阳光照射在那抹骨瘦如柴的身影上。
在她身上竟然感觉不出任何阳光。
背影透着阴寒,钻进他内心深处。
“鞠晗,你果真醒了。”
闻言,鞠晗缓缓转过身,空洞双眸没有丝毫对焦。
如果说那双眼眸平日是纯净的话。
那苏醒后的这双眸如同黑夜般深沉,危险。
漠茶惊愕过后,紧随其后,站在裴尧的身后。
看着那站在阳台的鞠晗,瞳仁紧随,整个人如遭雷击,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鞠晗,你终于醒了。”
语气颤抖,嗓音嘶哑,眼眶在看到她苏醒这一瞬间再度泛红。
裴尧凝着鞠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
比如她现在给自己的感觉。
虽然早就知道她失明一事。
可是她却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这一点真的很奇怪。
微眯起双眸,一步步缓缓靠近她。
“鞠小姐,你应该早就醒了吧。”
“枕头的位置移动过。”
依旧没有回答他说的话,而他离她也越来越近。
鞠晗这时候却有了动作。
向左移动,因为看不见的原因,额头撞到了墙壁。
可是她却没有闷哼出声,像是没有感觉到痛那般。
自顾自的向又转过身。
怪异举动引来裴尧几人的注意。
倏地,鞠晗停了下来,转了个身,面朝门口。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