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漏夜去了万福寺。
慧能师父的对面坐着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的年长男子，此刻正气定神闲地饮着一杯苦茶。天意初秋，帘外凉风阵阵，偶尔卷起蓝色碎花的布帘，带了些片叶残花，扫落在地面，这儿一处，那儿又一处。
有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慧能笑道：“来了。”
云飞扬将门帘挑起，先是朝里一望，随即便跪了下来：“给慧能师父见礼，给主人见礼。”
慧能笑道：“你们二人相见，贫僧就不便打扰，先行告退了。”
年长男子起身行了礼送走了慧能，转身又望向云飞扬：“你憔悴了不少。”
云飞扬咧开嘴笑了笑：“大约是做咖啡馆做得比较辛苦，以后我便偷懒些，多派些活出去好了。”
“你觉得你可以瞒得住我么？”年长男子拍了拍云飞扬的肩，“自从你上次沾了水，一直都比较虚弱不是吗？在身体没有恢复的时候又勉强自己去网络上操作那些事情，我知道那些对你来说并非难事，但是耗费精力，你如今这么虚弱不就是三番五次超负荷地运转导致的吗？”
云飞扬低头不说话。
“还有几个月？”男子突然问。
云飞扬浑身一震，抬头道：“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还有几个月到一年？一年之内你若是找不到真心之人你便只能永远做回精灵，不可以再来人间现身。”
“还有……”云飞扬掐着手指数了一遍，“还有三个月……”
“那么你找到自己的真心人了？”
“我……”云飞扬垂下眼帘，“我不知道她是否会接受我。”
男子长叹了一口气：“我最近做的那些事可都是为了她？她知不知道你对她这样？她值不值得你对她这样？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她不能接受你，而你又没有及时地选择她人，你将来不及在时限之内变成人类？”
“我想过。”云飞扬点头，他抬起眼看着男子，一双眸子闪亮如星，“我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我不能为了要变成人就去选择别人，我做不到。”
男子愣了愣，半晌长叹一声：“情这个字，难以参透。我无法给你更多意见，你且好自为之。”
“主人——”云飞扬喃喃道，“我是不是让您很失望？”
男子疼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别多想，我只是担心你。你要记住，你不可以再沾水，那会大大伤害你的身体，尤其是沾水之后再用你的灵力，会加速损伤你，甚至危及你的生命。”
洛小芈发现飞扬咖啡馆一天都没有开门，他的住处也黑着灯，加上怎么都联系不上云飞扬，她心中不免担忧。
洛小芈正站在飞扬咖啡馆门口踯躅，有扇边门“吱呀”打了开来，门后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脑后长长的发，衬出姣好甜美的面容。洛小芈认得这张脸，正是之前见过的，云飞扬新近招进来的服务生。
“你找谁？”她望着洛小芈好奇道，“你不是记者。”
“云飞扬呢？”洛小芈的语气有些焦急。
“馆长他病了。”女孩应道，“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叫林圆圆。”
“哦——”洛小芈低头踢了枚石子，石子滴溜溜滚出好远，“他在么？我进去看看他。”
女孩拦道：“馆长不在，他晚上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出去了。”
“病了还出门？”洛小芈蹙着眉良久又道，“既然他不在，那……我先走了。”
洛小芈转身的时候，林圆圆叫住了她：“馆长这两天上热搜是不是因为你？”
不等洛小芈回答，她又道：“一开始微博还没删除的时候我看到闹市区的那张照片了，馆长救的人就是你，馆长当时急得跟什么似的，我从未见过他这样。”
“我……很感谢他。”洛小芈沉声说。
“那你喜欢他吗？”林圆圆突然问。
“啊？”
“我很喜欢他。”林圆圆道，“若是你不喜欢，那你就祝福我吧，若是你喜欢，那我便和你公平竞争。”她的脸庞在月光下光洁如玉，清澈目光里满是坚定神色，她在向洛小芈宣战，尽管只不过见了一面，她却那样敏感，准确地捕捉到了自己的情敌，并主动出击。
洛小芈觉得心上的某一处尘封的情感被触动，她努力地克制了一下，淡淡然露出一个笑来，半晌答了句意味不明的“好”。
这一夜，云飞扬没有回来，他住在庙里静静思考。山上的信号很弱，网络几乎无法连上，正因为这样，让他可以静心思考许多事。
一夜的思索下来，云飞扬觉得神清气爽。行至山下，手机连续收到多条信息，有五条是洛小芈的，分别写着：
“你生病了？现在怎样了？”
“我在飞扬咖啡馆门口，你在哪儿？”
“身体不好还到处乱跑，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怎么不回消息呢？不会出什么事吧？”
“看到消息务必给我回一个……”
云飞扬看着手机静静笑了，原来她是关心着自己的，他夫复何求。
还有一条消息是林圆圆的：“馆长，有个美女来找你，看她的样子似乎看上你了。”
最后一条消息竟是叶之城的：“什么时候有空？找你切磋一下。”叶之城没有明说切磋什么，但他作为计算机高手的背景云飞扬是知道的，他很清楚，叶之城之所以找他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云飞扬回到城里，第一件事便是联系洛小芈，不巧的是严部长带着洛小芈一大早就出发到东部分公司出差。云飞扬轻声嘱咐了几句后，有些落寞地挂断了手机。
“馆长你回来啦？你身体好了吗？”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咖啡馆的侧门传了出来，是林圆圆。
云飞扬转头附以一个灿烂的笑，伸出手臂做出拳击的姿势：“好着哪！”
“那我们今天开业吗？”
“开！”
“如果那些记者再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云飞扬“哈哈”一笑，“来了正好给我们的店做宣传。”
飞扬咖啡馆的生意果然更加火爆起来，而记者们在逗留了几日后并没有获得什么新的线索，遂只好渐渐散去。网络上经过此次热度后，开始有了质疑的声音，认为这次事情根本就是飞扬咖啡馆自我炒作的结果，目的在于更大地增加门店的知名度，从而带来更大的收益。
对于此类声音，云飞扬很欢迎。是否炒作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只要自己作为精灵的身份不要轻易暴露即可。云飞扬心情愉悦地忙到晚饭时分，店里进来一个不常见面的客人。
叶之城。
叶之城点了一份套餐和一瓶清酒，他取来两个杯子，给自己和云飞扬各斟上一杯：“要约你还真难，只能自己来找你了。”
云飞扬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看着杯中的酒道：“我不喝酒。”
叶之城又换了只玻璃杯：“那就喝点水。”
“我不渴。”云飞扬又道。
叶之城笑起来：“还真是个怪人。”
叶之城喝了口酒，开门见山道：“你是黑客高手吧？”
云飞扬微笑着看他，并不直接作答，只道：“何以见得呢？”
“因为不管多么高明的黑客，只要做了手脚，都会留下痕迹。”叶之城的表情严肃起来，“我是程序员出身，现在的工作也不出此类种种，工作之余我还在管理一个比较大的论坛，我在论坛上发现了一些异常。”
“你怎么证明那是我做的？”云飞扬不慌不忙地问。
叶之城低下头：“我证明不了，你即便留下些痕迹，也是经过伪装的，我的能力还无法揭开谜底。不过从删帖的内容来看，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是你。”
云飞扬“哈哈”笑起来：“这个推理太站不住脚了。或许黑客是存在的，他是我和小芈共同的朋友，比如你，或者其他的什么人。”他顿了顿，收起了笑容，“不管是谁，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只要是为了小芈好不就行了么？”
叶之城最终也没有从云飞扬这里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他很赞同云飞扬的话，那就是洛小芈如果陷入了不好的境地，无论是他还是他，都会不遗余力地为她伸出援手。
云飞扬站起身，对着刚溜到角落里的林圆圆道：“刚才听了半天墙角，有什么感想？”
林圆圆闹了个大红脸，嗫嚅道：“我可不是故意听的，我就是好奇。”她站在云飞扬面前，扬起青春的脸，“你们说的洛小芈大概就是那天晚上在门外等馆长的人吧？她是馆长的心上人吗？”
云飞扬逗她：“心上人是什么？”
“就是你放在心上挥之不去，总是想念的那个人啊，就是你见到她就会脸红心跳的那个人啊！”
云飞扬浅浅的笑，他的手抚在自己的心口，那里没有跳动，平静冰冷。是的，如今的他还没有心，倘若将来的一天终于有了心，那个放在心上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人，便只会是洛小芈。
夜色渐深，云飞扬的咖啡馆打了烊，他锁上店门慢慢往住处走，路过洛小芈的小区时，他习惯性地遥望了一下她宿舍的房间。房间有微弱的灯光一闪，云飞扬蹙眉站住了脚，洛小芈明明去出差还未回来，姜路遥也早已搬走，那么现在是谁在她的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