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入戌时,太阳挂在远处的鸡鸣山巅,正散发着慵懒艳丽的黄昏颜色,夏日的黄昏总是分外的灿烂,毫不吝啬的把金光涂遍整个大地,通判府的院子也在这一刻光彩焕然,好像瓦瓴墙垣都染上了美丽的火焰。
妙应透过纱窗望向外边,她本是一直在修炼的,可是方才小绿敲了敲门,说夫人,老爷在回来的路上,一会要用晚膳了。
小绿这么说,妙应自然是明白她的用意,自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陆凝的残存记忆,她的夫君汤家兴回府用晚膳都是要让所有人都停下一切手上的活计来等他吃完饭的,当初他说过是什么缘由,陆凝的记忆中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想必这个潜规矩她已深入骨髓。
这个很是不合情理的缘由便是搞这么大的阵仗会让汤家兴感觉到自己像个皇帝似的,不过这话他只是跟陆凝说过,否则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传出去被皇帝知道了非得被活剐了不可。
稍稍收拾了一番,妙应便出了房间来到膳房,膳房很是宽敞,布置极为的细致,妙应刚进门,便看到了十几个家丁与丫鬟打扮的年轻男女很是整齐的站在了膳房正中的圆桌后边,笑容可掬。
圆桌上二十几道菜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尤其是圆桌中间的那一道香酥鸭,鸭皮酥脆油光呈酱色,让妙应食指大动。
“大家还在等什么,坐上去一起吃吧,二十来道菜,光是我与汤老爷是绝对吃不了的,大家不必那般拘谨。”妙应双手一抬,将藕臂自宽大的袖子里露了出来,出一副就要上桌开始大吃大喝的模样。
“夫人……”小绿嗫嚅一声,看了一眼门口,瞳孔骤然一缩,不再说话。
与小绿站成一排的下人们也像是见了鬼一样,脸上的笑容立马收紧,紧接着再次绽放开来,只不过,这一次的笑容,很拘谨。
“哈哈哈,都到了,凝儿,听说你今日在外边给为夫长脸了,方才我在路上都听说了你的事迹,为夫很是高兴,小绿,拿壶烈酒来,我要与夫人共饮。”
妙应正觉怪异时,身后响起汤家兴爽朗的笑声,她嘴角一翘,冷冷一笑,没有回答汤家兴的话,径自走到圆桌边上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香酥鸭放入嘴中,美美的咀嚼起来。
在她的对面,除了离开去拿酒的小绿,所有下人都瞪大眼睛的看着妙应,眼神中有着一丝担忧。
果然,汤家兴脸色一黑,走到妙应身边,一脚踢开她身边的凳子,嘭的一声,吓得所有下人打了个哆嗦,妙应却是没有搭理他,继续吃着桌上的美食。
在天宫什么都好,有着仙果仙酿,却是没有好吃的食物,因为神仙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他们只需要高高在上,享受着那种被人敬仰的感觉,那便是他们的食粮,精神食粮。
这可是第一次吃到人间的食物,太美味了,尤其是这香酥鸭的鸭皮,脆而不干,内层皮里锁着一层厚厚的油脂,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汤,喷香四溢。
“陆凝,你可别忘记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囚犯,是我,是我帮你,你才有现在的日子。”汤家兴压低声音在妙应耳边说道。
若现在听着这话的是陆凝,兴许就会被汤家兴给唬住,可是如今坐在汤家兴眼前的是妙应,妙应可不会怕他,她将嘴中的美食吞下,瞥了汤家兴一眼,道:“我自然会牢牢记住我的身份,而且我会永远记住,我就是个被夫君送给别的男人陪睡的可怜妇人而已。”
“你……”汤家兴眼角一跳,咬牙切齿。
“你也不必像我发火,咱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果我有个什么闪失,明日你无法将我送到知府老爷那里陪他就寝的话,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一落,汤家兴双眼已眯成了一条小缝,显然被气得不轻,他怒视着妙应,鼻孔微张,低吼道:“陆凝,不要太过分,下人可都在看着。”
“哦?你也知道丢人?这我可不知道,因为我觉得你已经不要脸了,要脸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夫人送去给别的男人睡呢?”妙应看也不看汤家兴,吃着美食,道,“得了,你也坐下吃饭吧,不要在我这里耍威风,免得又被我落了面子,如今是夏季,问斩一般都是在秋日,也就是还有一段时间,希望你能尽快打通关系帮我把父母以及弟弟救出来,否则,我在知府大人那边吹吹枕边风,我相信你会十分难受,不过有一点我很佩服你,竟然这么长时间都让我保持着处子之身,你为了做一只绿头龟,也可谓是费煞了苦心呐。”
“你!”汤家兴呼吸都有些颤抖,他伸出手指指着妙应,哆嗦了一阵后才用低沉的声音道,“好,你很好,陆凝,你会为你今日所说的后悔的。”
“后悔?”妙应道,“你不这么做我倒也忘记了,你这么做倒是提醒我了,我的姿色不错,我应该好好利用这一点,道姑的袍子我已经买好了,大华朝的道姑,那便是与满春楼的姑娘们也没多大的区别,无非就是自由一些,我相信我能够利用这点姿色让自己过得更好,不过汤通判,我倒是看到你的头发开始变绿了,即便是戴再黑的乌纱,也盖不住那满头的绿油油。”
“哼。”汤家兴牙根紧咬,道,“明日去知府那,我保证会给你一个惊喜。”
“随便,你放马过来吧,我都落得个被自己夫君送去陪人睡觉的下场了,还忌惮什么?通判大人,还请你离我远一些好吗,我要吃东西,你在这里会影响我的食欲,你身上的绿气太重了。”
“吃,我让你吃!”汤家兴嘴唇颤抖着,缓缓站起身来,扫了一群正作目瞪口呆状的下人们一眼,众人尽皆吓了一跳,赶紧垂下脑袋,此刻小绿抱了一小瓶酒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笑,你有脸笑!”汤家兴大步走到小绿身边赏了她一个耳光,顺势再踢了一脚便拂袖而去。
小绿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众人皆惊,妙应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子,望着汤家兴离去的方向,双眼眯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