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泌的这番策论,唐肃宗欣喜若狂,手抚前额仰天叹道:“这是上天派先生来辅弼朕的,社稷有幸,天下苍生有幸!”张良娣也端起金杯祝道:“陛下常为不得先生而心存遗憾,如今好了,先生的到来,可使陛下安然就寝了。妾身为陛下得先生辅佐而备感庆幸,请让我敬先生一杯!”说完一饮而尽,李泌赶忙起身谦道:“贫道何得何能,敢劳陛下和良娣眷宠,仅以杯酒为谢。”说完也一干而尽。酒宴尽欢而散,唐肃宗仍兴奋不已,就留李泌在后宫并榻而卧,以作彻夜之谈。
唐肃宗对于李泌一如为太子时那样,外出时乘马并辔而行,回宫后对榻而卧,朝中无论大事小事都向李泌咨询,言无不听,计无不从,就是任用将相的事也和李泌商议,按他的意见去办,渐至人们背后都称李泌为“白衣宰相”,唐肃宗就果真要以李泌为右相。中唐时,朝廷设右相一人,是皇帝之下的最高品位,为首辅;又设左相若干人,是辅助右相处理朝政的。之所以设左相多人,是怕丞相独专独断。对于唐肃宗的这种任用,李泌坚辞不受,他再三说:“臣幼年时,有道术之士就断定臣为道家人,并预言日后定能羽化升天,因此修成正果是臣一生的最高愿望,这就决定臣不能在朝为官。之所以到灵武来辅佐陛下,是因为太上有令,说‘国家有险,百姓多难,你应以文武之道辅弼天下,将功德遍及天下民众,然后才能得道成仙’,臣这才奉太上之命而来,臣的最后归宿还是要入山修道成正果的。即便如此,多亏陛下恩宠,待臣以宾友,已贵于宰相,这就足够了,何必要屈臣志留在朝中为官!即使如此,臣到头来还是要辞朝回山的,望陛下恕罪。”由于李泌态度如此坚决,唐肃宗只好作罢。
这同时,雷万春已到达雍丘(今河南杞县),只见叛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雍丘围了个铁桶似的。雷万春大喝一声,纵马横枪踹营而进。这时叛将令狐潮领一万人马将太守张巡等围在雍丘城中,张巡部下才有千余名精兵。令狐潮在大帐中闻报说有一将冲营去往雍丘,就急忙领人来追。雷万春来到雍丘北门,见追兵也到城下,就知道进不了城,于是纵马横枪又杀向东门,令狐潮传令城东围军到城下堵截。雷万春到达东门,见叛军又到城下,知道也不能进城,就冲开一条血路,往雍丘南门而来,令狐潮率军在后紧紧追赶。等雷万春到达南门时,追兵也到,雷万春无奈只得尽力纵马杀奔雍丘西门而去。雷万春到达西门时,赶上来的追兵已是稀稀拉拉的。万春见他们紧追不舍,就于雍丘西门城下立住马,圆睁双目,大喝道:“不怕死的都来!”说着挺枪跃马返身杀向叛军,叛军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今见他拼命杀来,一个个回马就逃。
再说,张巡正在巡城,见一将白盔白甲,大红头缨飘在脑后,骑一匹枣红马,手挺银枪踹营而来,等到得城下,见追兵齐集又转向城东,就于城上转入东门城楼,却见这一将看进不了城,又转向城南。他就于城上跟至南城楼,又见这一将为摆脱追兵又奔西门而去,就也于城上转到西门城楼,却见叛军退去,这员小将力杀四门,已是人困马乏,自思:这必是朔方军派来之人。这时就听来人向城上喊道:“我来自郭节帅处,快快放我进城!”张巡忙令放下吊桥,自己带二十名精兵出城来迎。已赶到雍丘西门的令狐潮见张巡将雷万春接进城去,愤愤说道:“放他入城,不怕他飞上天去。”就下令重新围了雍丘。
张巡接雷万春入衙坐定,雷万春缓过劲来,才自报姓名,把他如何大破叛军,率陀螺庄父老投奔灵武,如何受朝廷封赏,如何奉制书调郭子仪军回援灵武等情细说一遍。张巡听后大喜说:“太子已在灵武登基,这是我天下军民之幸。今调朔方军回行在,准备收复二京,更是天下万民之喜。”就令左右把这消息晓谕雍丘军民。全城军民闻知此信欢声雷动,更加坚定了固守雍丘、以待朝廷派军来援的信心。可张巡又忧虑地说:“今将军进城,令狐潮必加强了戒备,将军一时回不了灵武,这又当如何?”却见雷万春掉下泪来,说道:“家兄惨死安禄山之手,国恨家仇未报,我誓不同叛贼共日月,愿协助太守守城。”张巡却又道:“将军是奉圣命而来,朝廷处当如何回复?”雷万春说:“我来之时,已托郭节帅转奏朝廷,逢此乱世,也顾不了那么多礼节。再说,我本无在朝为官的心思,只想亲临前敌,以身报国,这才是我最大的心愿。太守放心,日后如朝廷怪罪,我必入朝辩白,所有罪责一概承担,必不罪及太守。”张巡听后大喜说:“下官决无畏罪之心,只是为将军计。既然将军有此报国之志,下官又何有不尽忠为国之心!”就安排雷万春住下,让他暂去休息。
张巡从雷万春口中得着朝廷实信,就心生一瓦解叛军军心之计。他令人写了十数份檄文,绑在箭杆上分别射入敌营。叛军拾到檄文打开来看,只见上写道:“今上皇已入蜀,太子亨已于七月甲子日在灵武登基,近日正收西北边之军,欲收复二京。你等皆有父母、妻子儿女,不可跟随安禄山为无头之鬼,空令父母妻儿倚门悬望。”众人大惊说:“太子真在灵武登基了吗?”令狐潮也得到小军捡到的檄文,他知道这是张巡在瓦解军心,就于各营巡回宣谕说:“世人传说唐玄宗奔蜀,今不知所往。张巡编造谎言说太子已在灵武登基,其目的是要动摇我军心,将士们切不可轻信。”尽管他这样说,其部下总是心存疑惑,对两边所说都半信半疑。
光阴荏苒,令狐潮数次攻城不下,不觉围城已四十天。他得知唐玄宗西行入蜀,李亨确在灵武登基即位,而前一时期踹营入城的人叫雷万春,现在为雍丘巡使郎将,以他和裨将南霁云为首的六员大将是张巡手下的得力干将。他也心生一计,就到城下,叫张巡出来答话。张巡就带着雷万春等六人出在城头,就听令狐潮高叫:“张巡听着,唐玄宗确已入蜀,太子李亨在灵武登基决无其事,现他不知存亡。今雍丘被围四十天,唐玄宗远在西蜀千里之外,自顾不暇,尔等尚望他发兵来救雍丘吗?今尔等外无救兵,内无粮草,破城之日,玉石俱焚。雷万春你等六人实属雍丘大将,如能出城投降,我保证上奏大燕皇帝使你等都拜开府(即自行成立府署)、特进(文散官二品阶位)。”话未说完,雷万春在城上大叫一声,骂道:“我刚从灵武处来,太子在灵武已即位多日,贼奴还敢信口雌黄!”说着拔出箭来嗖地一声从城上射下,令狐潮忙把身子一偏,箭已中他左胛,急忙负鞍而逃,众将士跟着溃退。令狐潮回营后,所喜箭伤不重,只得在营中养伤。张巡下城后,引雷万春等于衙中设香案,上供唐玄宗、唐肃宗牌位,领众人朝上行香跪拜道:“古人云:‘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又曰:‘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我张巡誓许身报国,守一城而捍天下,诸君如能同我报效国家,愿向圣上明志!”说完朝上叩头,上了一炷香。接下来,雷万春、南霁云等都一一起誓说:“我等愿跟随太守,一心报国,如有二心,天诛地灭。”说罢也一起向上叩头,逐一起身各上了一炷香。张巡说道:“诸位将军言重了,想我张巡才能平平,却得诸君相随,足见诸君拳拳爱国之心。”盟誓完,即领诸将出衙,各归本部守城。
却说叛军围雍丘四十天,城中粮草渐乏,箭枝也已用尽,张巡就思得一计。他乘令狐潮在营中养伤,就令将士扎了一千多个草人,外面裹上军中的黑衣,然后令雷万春、南霁云等六人挑选三十六人,分为四队,于夜晚乘着夜色,在雍丘四门外擂鼓大喊。令狐潮从梦中惊醒,亲军来报说雍丘军前来劫营。令狐潮带箭伤出营来看,就见星光中雍州城头无数“黑衣人”缒城而下。令狐潮急忙下令放箭,并传报各营。叛军将士得令,一起向城上缒下的“黑衣人”射箭。但无数箭射出,“黑衣人”却只在原地跃动。令狐潮心下疑惑,再仔细观察,才知城上缒下的都是黑衣裹着的草人。他心知上当,急忙下令停射。这时,城上才把草人吊起,只见草人身上扎满了箭枝,共得几十万枝,就听城上将士齐呼:“谢令狐将军送箭。”令狐潮愤恨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