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金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朱垣昭把玩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指环,道,“只是本王不明白的是,既然是太师你亲自去确认了,还验证所有信息,又为何做此结论?可是有何蹊跷的地方或者有确实的证据?”
赵拓在微一愣怔后摇了摇头。
“距离他被害已经三天了,加上他们是被附近村民草草埋葬,三天下来已是被虫蛇咬得面目全非,不可辨认了。”
“那不是很奇怪吗?”朱垣昭的声音变得轻松起来,似乎对赵拓的回答感到无奈又好笑,“你既没有证据,却又说怀疑那姓褚的没死,本王该说你未雨绸缪好呢还是杞人忧天好?”
他的话刚说完,周康就笑出声来,“赵太师心思缜密是好事,可有的时候过分缜密,就有点庸人自扰了。”
朱垣昭点点头,“依本王之见,找出那个奸细才是首要任务,至于那褚承良,即便他还活着又如何?凰城里有我们的眼线,只要画几张他的图,让侍卫们多多留意,他一个小小的贱民不足为虑。”
“何况又是罪臣之子,我们不杀他也会有人处之而后快,他是插翅难逃的。”
“王爷!”赵拓哀叹了声。他惧的当然不是褚承良这个人,他惧的是他掌握的机密。他爹知道的事,他这个做儿子的会不知道?
“好了好了,”朱垣昭罢手,面有倦色,“太师,你这次真的是庸人自扰了,本王希望在你没得到确实证据时,不要草率下决定,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他说了句“送客”,便率先离开书房。
出去的时候,外头的雨势有所变大,朦胧的烛光下,空中水汽氤氲,仿佛将整个天地笼罩在水幕中。
赵拓站在书房门前的廊下,依旧愁眉不展。
周康随在他身后出来,与他并肩而站,仰头望着雨蒙蒙的夜空,神情严肃。
“太师,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太师是否是害怕了?今日所见,下官总觉得太师没有当年的泰然自如了。”
“怕吗?”赵拓勾起嘴角,眼底冷光迸现,“我赵拓这一生,从来不知怕字怎么写。”
“那太师为何对褚氏这事如此上心?”周康转头问,“下官与他见过几面,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而已,没有上进心又欺软怕硬,就像王爷说的,他活着那又如何?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没了他爹罩着,没有人伺候着,他就是废物一个。”
赵拓皱了皱眉,道:“你别忘了,他爹心甘情愿自尽是为何,他若不自尽,我们还能相安无事?”
“所以太师的意思是……”
“你还不明白吗?”赵拓的音量有些提高,“晋王不当回事,不代表老夫也不当回事。”
周康紧盯着赵拓的侧脸,静候他接下来的话。
“若是老夫所猜属实,哪怕是掘地三尺,他必死无疑!”
翌日清晨,楚黎照常给褚承良煎药。已经是第四天了,他身上的伤口在逍遥子制作的特效金疮膏下也愈合得很快,阿飞说他的伤口已经结出新肉来了。
蹲在廊下,楚黎边给炉子扇扇子边仔细关注瓦罐里的情况。
为了方便照顾褚承良,她没经过楚天傲的同意就擅做主张,把逍遥子接进府里,幸好她义父没有责怪。有时她经过书房还能看到他俩在里头下棋的场景,至于她义母,只是说了句“下不为例”就没有责骂她了。
煎药煎了没多久,王漭过来报告说褚承良妻子的坟墓已经被人翻动过了。楚黎点点头说她知道了,让他多派几个人手,密切注意凰城街上流传的消息。
那坟墓里埋的不仅有褚承良的妻儿,还有一个与褚承良差不多身量的陌生男人。
当时王漭几人从乱葬岗里找到这具尸体时,她就遵着信里的内容,找人给他按了两处标识——脖子后的肉痣和左肩处半圆的胎记。
看来朱垣烨早就料到赵拓疑心重,必定会亲自去检查一番,才未雨绸缪,使了这条妙计。
但是……她望了眼头顶的天空,暗想,她不认为即便见到了证据,赵拓也会完全相信。至于那妙计,充其量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也许赵拓会认为褚承良已经逃到哪里去,事实上,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朱垣烨费尽心思要她救褚承良,只不过是为了他接下来的计划。
一个心怀仇恨的人,比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更容易掌控。
王漭前脚刚走出没多久,逍遥子就跟着过来了。
他捏着一张沾了血的银票在她面前晃了晃,她一抬眼就看到银票上印着的“升隆”二字。他告诉她银票的来路,原来昨夜后半夜,他就去乱葬岗寻宝去了。
别人眼里的鬼魅阴森之地,在他眼里就是金山银山。
寻宝的事儿进行到一半,就来了六七个黑衣人。他们或一人扛着或两两抬着具尸体,快速朝乱葬岗这里来,迅速扔下尸体就离开了。
“前辈,你可看清那些人的样子?”楚黎问。
“大晚上的光线那么暗,我又离他们那么远,也就只看出个轮廓而已。”逍遥子盘腿坐在她身边,“不过我在检查了那些个新死人之后倒是收获不小。”
楚黎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几人的死法都是一剑封喉,而且那剑法和刺伤里面那小子的如出一辙。”
“我再告诉你啊,死的那几个人都是南阳门里的杀手,要不是我看到了他们胸口的刺青,我也无法认出来。”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猛料。
南阳门是近三年新兴的一个杀手组织,因其利落的办事风格和守口如瓶的品质,使他们在短期内成为仅次于飞流的组织。
没有重金是请不到他们的,即便是最小的手下,一趟“生意”也要五百两银子,所以基本上找他们“办事”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而且南阳门主也是个奇葩性格的主儿,有时候真金白银还未必能请得动他,倒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许就入得了他的眼了。
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儿就有什么样的追随者,也因此他底下的人都被他带得口味刁钻起来。
可现在那五个身为南阳门的杀手为了酬金葬送自己的性命,除了那雇佣之人权大势大之前也猜不出别的原因来。
“敢于和南阳门对抗的家伙,看来也不简单。”
听他这么分析,楚黎心头一动,“那么前辈,您可否能透过那伤口得出些其他的信息?”
逍遥子眉头一皱,道:“这种伤口我曾经见过,但是想不起来那套剑法叫什么,如果能让我当场看到的话指不定我就能记起来了。”
“这银票给你吧,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你可以去查查是谁取的银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在结酬金时给灭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