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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玉凝之香

夜,烟羽斋,听风院。

雪含烟一袭白衣,如瀑的墨发披于身后,看起来如仙般清雅。而此刻他正提着笔,黏墨写字。杨朔在一旁看着,不禁暗暗赞叹自家公子鸾飘凤泊的字体。虽然如今这纸上写的,正是今日下午,在望江楼,夏千影写给慕梓的那首藏头诗。而今日下午的那首藏头诗,早已在他们离开望江楼前,被慕梓用内力震成了飞灰。

其实并不是他故意要向雪含烟报告慕梓的事的,他只是对夏千影这个人感到疑惑,再加上那首他不怎么看得懂的藏头诗,让他的疑惑更加强烈,于是他想起了自家心思缜密无比的公子,便在回了烟羽斋后,第一时间向雪含烟说了这件事。而此时雪含烟已经搁下笔,看着纸上一列列下来的诗,闭目沉思。

雪含烟知道慕梓不会轻易放下她对清风楼的怀疑,所以也猜到了慕梓会再次去暗中调查了解清风楼,只不过听了杨朔说夏千影忽然在一日之内,就查到了昨日他还说不知道的答案,并且把消息给了慕梓后,他忽然已经明白了慕梓为什么会怀疑夏千影。

夏千影此举,一,太过巧合。二,太过刻意。他本就是与他们从没有过往来的人,所以大家都对彼此都不甚熟悉,甚至连千羽楼,有关于夏千影这个人的信息也是极少的。而如今,夏千影却打着履行承诺的旗号,告诉他们,他所了解到的消息。这种举动,让人有一种他要刻意隐瞒什么的感觉。

这首诗,以“望江楼下有冥夜”藏头,虽如今不知道这里面的冥夜是什么意思,但却是可以从这七个字中,看到夏千影对此事有一定了解,而且是很深的了解。如果他没猜错,这夏千影,应该对这个冥夜已经所知甚深。

从这里面的“望江楼下有冥夜”这七个字中便可以看出,夏千影应该是已经知道这个冥夜是什么了。而据他推测,这个“冥夜”,应该是一个组织,是组织,那就应该有活动的地点,而其活动的地点,或许是夏千影所写的“望江楼下”,即望江楼周围的地方。又或许是一个暗喻,在其他地方也说不定。不过“冥夜”是个组织,是应该可以确定的了。

而夏千影写“望江楼下有冥夜”,应该就是以暗喻的形式告诉他们,在清风楼的周围,有这么一个叫“冥夜”的组织。而看夏千影对其的态度又可知,这个“冥夜”应该实力异常强大,连夏千影这位映雪公子都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而这个“冥夜”又与他们所问的,“最近玉阳城有无奇怪的组织或门派出现”有关,所以就更确定了“冥夜”是个组织这回事,还可以据此推测,这个“冥夜”,就是那奇怪出现的组织。可类似于这种组织的,一般在玉阳城落根都不会太久,而且行事隐秘无比,一般鲜少人会发现他们曾经存在过,可如今夏千影,以一天时间,却了解了冥夜那么多,怎能让慕梓不怀疑。

再说,偌大一个玉阳城,组织和帮派这么多,他为什么就单单写了一个“冥夜”?这是夏千影,最招怀疑的一个地方。听说他有时间便会上烟羽斋来找慕梓赔罪!那好,他但是要看看,到时他要如何向他们解释。

雪含烟想到这,嘴角一扬,一抹算计的笑容便浮现在了脸上。不过即使是算计的笑容,出现在雪含烟脸上却无任何不妥,反而另有一种雅意。

通常雪含烟脸上一出现这种笑容,杨朔便知道,雪含烟已经想通了一切,并且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了。但是,这种笑容也常会让他感到害怕,因为通常让公子露出这种笑容的人,往往下场都很惨。

“公子,可是有应对之策了?”杨朔开口问道。

“嗯。”雪含烟点点头道。“阿朔,传令中黎国的分堂堂主,让他动用一切手段,帮我查清夏千影的来历。但切记,让他们注意,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要暗中行事。”

“是。”杨朔应道。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慕梓和公子都这么警惕和怀疑这个夏千影,但他知道,公子所作的判断,所下的命令,都不是毫无道理的。莫非这个夏千影,真是对千羽楼有威胁的人吗?

杨朔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不会知道,慕梓之所以怀疑夏千影,是因为慕梓认为,这个人与雪含烟要她帮忙做的事有关。如今慕梓已经知道,对雪含烟下毒的人,刺杀她和叶玄的人,都是与十地有关的。

而他们三个,一个是玲珑天女,一个是未来的天下之主,还有一个是慕梓请来帮助自己的,拥有强大实力的千羽楼楼主,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们已经是连为一体的人。而他们三个同时受到来自十地的伤害,已让慕梓更加确信了,他们受到来自同一个的地方伤害这件事,绝不是巧合。在这些事件背后,肯定有一个对他们十分了解的人,正在暗中对着他们布下了一张绝命之网。而如今这张网,已经在慢慢收紧,如果他们不能在这张网完全收紧之前逃出去,那他们就要葬命于网中。

而慕梓如今就正是在顺藤摸瓜,以便找到突破口,逃出这张网。现在慕梓追踪的这个组织,本是线索已快要断了,卢刚的消息又还没回来,正是处于一筹莫展的时期。但夏千影的出现,以及他那有意的隐藏,让慕梓重新将突破口定在了他身上。其实他若不自作聪明,在望江楼给了她这么一首藏头诗,慕梓或许还不会对他怀疑这么深。如今慕梓已经可以认定,这个夏千影,肯定与他们受到来自十地的伤害有关,就算无关,他肯定也知道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不过,连慕梓和千羽楼要联手才能查的幕后主使,夏千影却随便就给了她一个“冥夜”,又让慕梓如何相信,他只是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这么简单。

这就是慕梓对夏千影怀疑的原因,也是杨朔想不明白的原因。而雪含烟,他与慕梓已坦诚相见,慕梓心里想什么,要做什么,他自然都能猜到,所以他才会让杨朔去查夏千影,是因为他相信,不用过多久,慕梓也会拜托他,帮忙做这件事。

既然如此……

“阿朔,慢。”雪含烟忽然叫住了退了几步的杨朔。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杨朔转过来恭敬问道。

“这道命令,先别急着去下,等到明日子时过后,你再传书中黎国分堂。”雪含烟道。

“啊,公子,这是为何?”杨朔有些不解。

“呵,不用问为什么,按我说的去做就行。”雪含烟微微一笑后回道。

“是,公子。”杨朔点头应下。

雪含烟看着杨朔眉头微蹙,也知他疑惑着自己为什么这样安排,却不作解释。微微看了一眼案上的那首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开口:“对了,阿朔,还有一件事便是,以后慕姑娘行为举动,以及见过何人,说了何事,你都不必再来向我禀告了,知道吗?”

“这个,公子这又是为何,虽说慕姑娘如今与公子交好,但我们对慕姑娘,却知之甚少,若是她是对千羽楼心怀不轨之人,那怎么办?”杨朔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注意到他说完此话后,雪含烟眉头微微一紧。

杨朔不知道慕梓的身份,可他和楚玉却是知道的。所以他们相信慕梓。可是如今千羽楼上上下下,对慕梓的看法肯定都是与杨朔一般,心中存疑。想罢,雪含烟开口道:“阿朔,你跟了我许久,可曾觉得我会看错人?慕姑娘做事自有分寸,她行事也自有自己的自由,你若将慕姑娘的行为举动都向我禀告,那慕姑娘会如何看待我们千羽楼?此事你大可放心,该和我说的事,慕姑娘自会与我说的。”因为他相信慕梓。

“这,是,公子。”杨朔说完一抱拳,行了一礼,在雪含烟点头后,退了出去。

杨朔退了出去后,雪含烟看着案上的那首诗,嘴角微微一扬……映雪公子,夏千影!

夜深人静,已入二更。露儿的房间内却烛火明明,照得亮堂。

“啊……痛……”房中露儿的叫声凄惨,早已没有了平日那甜软的嗓音。

“小姐,小姐……来人,摁住小姐……小姐,你先忍一忍,已经有人去请庄主了,楚玉神医也来了,你不会有事的……快啊,去请庄主和楚玉神医……把公子也请过来,去……”

宜兰轩外。

慕梓看着园林中急脚忙忙的侍女们来来去去,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却看见雪含烟已从对面的听风院急步走了出来,神色匆忙中带着担忧,快步离开了这后庄园林。

慕梓心中疑惑不已,一蹙眉,便跟着雪含烟的脚步追了过去。

侍女带着雪含烟走得飞快,慕梓只见他们转入了其中一个院子,而且那院子中,正有凄惨的叫喊声传出。这是发生了什么?慕梓想罢抬脚便走了过去。

没想到一进入院子,看见的便是满院子手忙脚乱的人,而房中,韩翼,雪含烟,以及楚玉都在。而此刻她看到的便是楚玉正拿着银针,一下刺入了露儿颈间的穴道,然后露儿整个人倒进了他怀里。

“韩堂主,我准备给露儿的药呢?”楚玉问道。

“在这。”经楚玉这么一说,韩翼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忙把药拿了出来。

待他们把药给露儿服下,又安顿好露儿后,这才纷纷出来。

“慕姑娘。”一出房间,楚玉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的慕梓。

慕梓朝几人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问道:“露儿她这是怎么了?”

她此话一出,几人的脸都凝重起来。花了半刻钟时间,她才彻底了解到,露儿身患异症这回事。只是,先前她怎么都没有看出,露儿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呢,哪怕是在今天,在她出去之前,她还蹦蹦跳跳的,什么事都没有啊。想到这,慕梓不禁眉头微蹙,开口问道:“两年了,露儿的病依旧没有好吗?”

“是的,这两年来,露儿每个月都会不定时地犯一次病,每次她犯病的时候,都是慕姑娘今日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幸得今日楚玉公子在,露儿的病才得以缓解了一下。”韩翼叹了一口气回道。

“连楚公子都对此病束手无策吗?”慕梓听完将目光转向了楚玉。奇怪,身为江湖第一神医的楚玉,都对露儿这病毫无办法。

被问及的楚玉摇摇头,说道:“说来惭愧,楚玉的确无能为力,露儿的病症甚是怪异,我也不知如何对症下药。”

“怪异?楚公子何出此言?”慕梓疑惑地问道。

“这个,慕姑娘有所不知,露儿的病犹为奇特,她在犯病时,全身痉挛,经脉极为不畅,而后全身疼痛,可在她好了之后,我再给她把脉时,发现她脉象稳定,身体毫无任何异象,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甚至连一点病根都找不出来。她犯病时,病得猝不及防,她病好时,身体会恢复正常,这样的病症,确实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楚玉道。

“这样!”慕梓沉吟一下看向屋内,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韩翼堂主,慕梓也略懂一些歧黄之术,不如,让我去给露儿看看?”慕梓对着韩翼问道。

此话一出,韩翼略有些诧异地看着慕梓,连楚玉都束手无策的病,慕梓能行吗?可转念一想,上次公子的毒也是慕梓给解的,或许她就真的能行呢?想完又各看了一眼雪含烟和楚玉,见他俩也微微点了点头,便一点头,对慕梓道:“那就有劳慕姑娘了。”说完便再次走到房门前,打开了门。

几人都跟在慕梓身后走了进去,而后在一边静静站着。慕梓看着躺在床上的露儿,走了过去,掀开被角,牵出她的手,搭上了露儿的脉。

正如楚玉所言,露儿的脉象极其紊乱,经脉异常不畅,可再仔细去诊,却又诊不出这病症的源头。可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病没有源头。慕梓心下一动,一道内力便沿指尖注入到露儿的经脉之中,然后慢慢地,将这道内力分游至露儿身体的各处经脉之中,这样一下来,她已将露儿的身体各处状况了解了七七八八。露儿的身体各处地方都很正常,但唯独一个地方,她的内力去到那里之后便无法再前进了,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滞了一般,就算她又多加了几道内力,还是无法突破那里。而那个地方,就是露儿的心口处经脉。

慕梓眉头一蹙,收回了内力。

“慕姑娘,情况怎么样?”韩翼见慕梓已经停止了把脉,便忙上前来问道。

慕梓看着满脸急切的韩翼,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就是这微不可察的一变,却让在一旁的雪含烟捕捉到了。他心下一动,慕梓想要隐藏什么?

“韩翼堂主不必过于担心,露儿的病症虽然奇特,却并不是无法可治。”说着,她转到了露儿房中的书桌,研墨提笔,写下了一张药方,递给韩翼。“这副药可以先缓解一下露儿这次的疼痛,但露儿得病的时间过长,想要在几天之内治好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等到露儿这次的病好了之后,我再为她治病,以剔除病根。”

韩翼拿着药方有点愣,显然是还不相信,居然有人说能治露儿的病。就连一边的楚玉和雪含烟,也惊诧地相视一眼。

“慕姑娘,露儿的病,当真可以治?”韩翼有些颤抖地说道。

“韩翼堂主请放心,慕梓不是空口说白话之人,我说能治,便是能治。”慕梓回道。

韩翼拿着药方,忽然向慕梓深深作了一揖:“韩翼,多谢慕姑娘。”说完,他便拿着药方转身,走了出去。

慕梓走到窗边,看着韩翼的离开,然后她看向窗外,只见夜色之中,有一只白色的鸟掠过。

“雪公子,露儿的院子中,是不是种植了什么香木,为什么我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幽香气呢?”慕梓站在窗边,忽然问道。

“慕姑娘闻到了?”雪含烟有些诧异。“不错,烟羽斋多植香木,所以露儿的院子中自然也有,就是从宋国移植过来的玉凝香木,以香味清幽闻名,不过慕姑娘为什么忽然问到了这个?”

“没,只是觉得这香味异常熟悉,没想到居然是香木玉凝。以前在无心山,山前山后都是这种树呢。”慕梓说到这顿了一下。“对了,楚公子,雪公子,如今夜已深了,你们也快回去歇息吧,今晚我陪着露儿就行。”

慕梓这么说了,雪含烟和楚玉自然也不好借口留下,只好一道离开了露儿的院子。

慕梓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眉头再次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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