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着顾磊,方沁忍不住笑开了花。之前被程少华呛得气愤的心情也一扫而光,桌上的饭菜忽然变得很可口。
然而不知她心中所想的程少华,看到她这番模样,却认为是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回想起顾磊那小子的信誓旦旦,这会儿颇有些得意,冷不丁端起酒杯泯了一口。
醇香的酒汁顺着喉咙而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在片刻的享受之后,程少华板起了脸。
原因在于刚才他耍了个小心思令方沁喝了酒,以便吃完饭他名正言顺地开车送她回去。这会儿却自食其果,岂不是自己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这打脸的滋味儿一点都不好受,向来不畏惧外人眼光的程少华,竟在心里暗自祈祷方沁专心吃菜没有发现。当他轻巧地放下酒杯看过去时,方沁的注意力的确没在他身上,兀自松了一口气。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结账前往地下室时,他指着自己的法拉第,示意方沁上车时,她竟笑眯眯地说,“程家大少,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可别跟我双重标准。”
程少华这才意识到,方沁这个人精,早就发现了他的尴尬事迹,却一直装作不知道,直到这会儿才拆穿。那幸灾乐祸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的算计。
方沁伸了个懒腰,冲程少华打手做了个拜拜,随后潇洒转身走出地下室。
程少华看着她的背影,胸中一股气,却无处发泄。站在原地直到方沁没了影,才打了个电话,叫来一个代驾。
当他坐着车离开海滨饭店之后不久,却意外地看到方沁站在她的红色轿车靠人行道的一边,一个男人正在大庭广众之下搂着她,摸着她的脸。
更过分的是,方沁的脸上洋溢出来的幸福笑容,和在他面前时流露的算计与提防,浑然不同。
越看越刺目,程少华索性闭上眼。原本打算回公寓的他,却又忍不住叫司机开车前往清雅苑。
不出他所料,他们抵达没多久,顾磊就开着方沁的车回到了清雅苑中。
那一点红酒的量早被气的烟消云散。
程少华撵走了司机,兀自站在清雅苑外,抽起了郁闷的香烟。
将方沁送回家,顾磊留下车钥匙,便离开了19幢楼。走出小区时,他正盘算着明早给方沁买什么早餐时,却被人拦在了人行道上。
瞥眼他脚下的烟头,顾磊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意,也在这时候收敛了起来。
程少华与他四目相对,两个人对峙了许久,却一句话都没说。
见顾磊迈步越过他,程少华看着对面婆娑的树影,忽而问,“你不好奇她今晚跟谁吃的饭?”
“客户。”顾磊站住了脚。
程少华转身望向与自己齐高的顾磊,问,“你就这么相信?”
语气里带着毫不掩藏的挑衅。
“挑拨离间,不适合你一个大男人。”
正面迎敌也不是第一次,现在顾磊和方沁已经和好,他自然不会再给有心人可乘之机。而打从现在,他也真有点儿看不起这个被人奉在天上的程家大少。
智商捉急。
“她在和我吃饭。”
“喔,原来沁沁说的客户是你。”
字面上似乎真的是有几分醋意,但顾磊戏谑的表情里显然透露出另一层意思:喔,原来你在沁沁心里就只是个一顿饭的客户啊。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那么明白。
顾磊留下一抹戏谑的笑容,转身离开。徒留程少华一个人暗自在原地继续抽烟生气。
脚下的烟头越来越多,头顶的月色越来越淡,地上的影子也越拉越长。早前的胸闷气郁,也在黑夜里随着燃烧的香烟一点一点被吞噬。
程少华无可否认,今天的举止的确太幼稚。
若非看到方沁和顾磊忽然和好,他又何必如此操之过急?帝都来的压力,足以让他乱了阵脚。
不过今晚顾磊的反应,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是程少华,应该用程少华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像个女人一样,磨磨唧唧举棋不定。
定下了心,程少华踩灭地上的烟头,转身走向驾驶座,却恍然注意到清雅苑小区门口一个纤弱的身影。
斜乜一眼,这才看清,是方沁的室友。那刚才的一幕……
回想和顾磊的见面,程少华心里有些浅浅的心虚。据他所知,方沁对两个室友极其关照。如果真被她看到,再在方沁面前说些什么,岂不是……
等等,他是程少华,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即便与方沁说了又何妨,那是他的未婚妻,向情敌宣战不是很正常?
就在程少华垂眸半思的那一会儿,柳飘飘已经走到了他身前。
“程先生?”
程少华扬了扬眼皮,淡然一笑,算是打了招呼。随即便继续走向驾驶座,却听柳飘飘急急叫住了他。
“程先生不去看看方小姐?”
柳飘飘站在他早前站过的位置,小巧的高跟鞋踩在那一团熄灭的烟头上,脚踝向外不经意地撇了一下。
“不了。”
简短又冷漠,一如他正常的风格。
几乎没有再停留,程少华坐上车一踩油门就离开了清雅苑。后视镜里那抹素白色长裙身影,在橘黄的路灯下,随着习习夜风,变成了深夜的背景图。
略微想了想,程少华似乎忘了这个女人的名字,随手翻了翻手机,存下的备注也不过是“方沁—友”。
他不知道的是,被遗留在原地的柳飘飘,因为他的冷漠,被失落笼罩全身。
不停刮过的夜风明明是吹向程少华离开的方向,但她的身体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只能眼看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变成远方的一个点,消失在视野尽头。
有那么一刻,柳飘飘多希望这夜风再强劲一点,直接将她刮到程少华身边。天知道她发现程少华在小区门口时有多惊喜,而也只有天知道,当她再次看到他脚下一堆堆的烟头时,有多心疼。
她到的时候,刚好看到顾磊离开的背影,而程少华就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良久驻足后,他靠着车窗,从兜里掏出香烟,惆怅地抽起来。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能感受到,他此时的心情很沉闷,那双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虚空一点,忧郁的侧脸在路灯下更向是雕刻在风景画中的标本,令人深刻。
原以为他就会这么走了,谁料到,她竟然看到他转过了眼,发现了她。
那一刻,真是好惊喜又好窘迫。
他脸上的迟疑,大概是在猜测刚才和顾磊的交锋有没有被她目睹。
当跑过去,千辛万苦找了个话题却被他冷漠拒绝时,柳飘飘才恍然惊觉,对方根本不在意这一点。即便被她看到又怎么样呢?他是方沁如今仍旧未摆脱掉的未婚夫,顾磊的立场本就尴尬,类似小三。在旁人的眼中,他才是正主。正主向小三宣战,不是很正常的攻防?
是呀,他还是方沁的未婚夫啊。
前阵子能够理所当然地跟他联系,一切都因为方沁尚在住院,而商务繁忙的他无暇顾及,才麻烦了她。说到底,也是她自愿的。现在方沁出了院,这种自愿形成的关系,即便消失也再正常不过。
如此一来,她也没有和程少华再联系的正当理由。
恍恍惚惚柳飘飘回到了家中。
方沁在主卧里,门缝里透着光,时有时无的笑声从里面传来,大概是在和顾磊通电话。
柳飘飘深深呼了一口气,简单洗漱后,回到房间里。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总觉着生活差了些味道。遥想一年前以及更久之前,这个房子里还只有她和王弟。
两个人过得开开心心倒是不假,但生活却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直到方沁这颗外来的宝石,提溜一下砸进湖面,让她们的生活激起千层浪,像坐过山车一样,一瞬间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
说到底,虽然对方沁忍不住羡慕嫉妒,但也的确是因为她,柳飘飘阴差阳错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条路。有别于一同毕业还在底层打拼的同学,她现在好歹也是个经理。在工作中锻炼出来的能耐,让她比同龄人倒是多前进了好几步,少辛苦了好几年。
这样的生活纵然好,可因为方沁,柳飘飘那颗从未动荡过的心,却一次一次被撩拨。尽管对方可能完全没察觉,但柳飘飘清楚地知道,她是喜欢他。
如果他不是方沁的未婚夫该多好……如果他不是方沁的未婚夫,她却连遇到的机会都没有……
这矛盾的现实,让柳飘飘无从选择。内心深处她依然深知,像程少华这么优秀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方沁的不就范,现而今他大概已经结了婚,或许孩子都能满地爬了……
长叹一口气,柳飘飘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扫过程少华回复的少得可怜的短讯。里面的每个字,对柳飘飘来说都弥足珍贵。一旦有一天他和方沁解除婚约,或许就再也没有产生交集的可能。
到了那一天,她会身在何处,他又会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