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江南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光怪陆离。在梦中,他跪在一间陋室前,身前一位慈祥的老者正笑吟吟地看着他。而周围,青山绿水,氤氲团簇,几位青年正笑吟吟地说着什么。
好奇怪的梦!
江南打开门,朝阳正从天际升起,光芒和煦,一缕缕洒在他的心头。
他忽然热血沸腾,有了某种冲动。
他转身对着蓁蓁说道:“我等不及了,也不想再等了。太阳能不断升起,永恒的生命对于它来说,万年如一日,时间毫无意义,因为它本身就象征着我们生活的时辰,是时间的化身。但我的生命不一样,每一天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万年那么漫长。”
“这是一种煎熬。”
他转身离开,出了公主府,在京都里瞎逛,兴之所至,便欣然前往。
他没有去教谕院,虽然知道今天一大早便会放榜。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见识了许多这些年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也见识了帝都的繁华,帝都的气象。
他就这样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帝都中心,路过许多王公大臣的府邸,只觉气势森然,贵不可言。然而一座府邸突然映入他眼帘。
荒芜,破败,陈旧。
江南站在街上往大门内看了一眼,一片废墟,死气沉沉。
他想继续往前走,却迈不动步。他脑中一直有一个念头在回响,仿佛洪钟大吕:进去!进去!这是你的家!
或许因为什么原因,连带着这座府邸旁边的屋舍也无人居住,或者是无人敢住。整条大街也只有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废墟前。
他很想走进去,看看十年前的旧时光,听听以前的欢声笑语,忆忆故人的音容笑貌。
但是他不敢。
十年不长不短,足以让不谙世事的少年成长,却不能让当年的罪魁祸首忘记这片血腥之地。他感觉周围有人,有许多人,包围着他,监视着他,如果他敢向里面迈动一步,那么狂风暴雨骤降,将他撕个粉碎。
已经忍了十年,如何不能再忍这两三丈的距离?
他看了一眼牌匾,“秦府”二字暗淡无光,不知何时才能再现它的荣光。
江南继续往前走,一会儿就走过新水桥,来到帝都最右侧的街道,而在这街道的旁边,就是天离帝都著名的离水河。
天离,离水。
离水白天夜晚都十分繁荣,因为两岸风景不错,特别是对岸。而且驾舟出游,本就是一大乐事。
但江南却发现这里的街道比较冷清,十里长街,竟只有零星几家商铺,也就是说,其他屋舍都是空的。
江南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条街道叫做离恨街,却不知其中是否具有怎样的故事。他看了一下那四家开着的商铺,一家是面馆,一家是米铺,一家是雨具店,最后一家则是打铁的。
他隐隐有种猜想,却不敢肯定。
他继续行走在街道上,不久便来到尽头。尽头也是一家门面,却要小了许多,自带院落,与其他商铺是分离的。而且视野极为开阔,站在门前便可以清楚的看到对岸。
江南很喜欢这里,门前数十步,便是岸堤。站在其上,俯瞰离水,别有一番景致。
重点是这里的价钱很低。
江南很清楚的看到了门上的出租信息,半年只要二十两,这在帝都绝对是敢都不敢想象的价格。
虽然地方偏了点,而且似乎还参杂着一些很复杂的东西,但对于江南这种已经准备好迎接暴风雨的人来说,或许这里反而可以成为他的一层伪装。
打定主意,江南没有立即去找房东,而是离开了这里,向教谕院走去。
虽然考得不好,但谁没个侥幸心理呢?哪个考生考完之后不是抱着或多或少的期盼?而且江南觉得自己模仿女生笔迹,说不定会获得那不可言说的分数加成,指不定就被录取了呢?
对于江南来说,如果他能进入教谕院,那么就极有可能收获姬雪月,这位帝国六公主的关注,拥有强大的靠山,这对于他之后的行动无疑有巨大的帮助。而且进入了教谕院这种修学修道圣地,他江南未必就不能修行!
成为强者,这是每个人心底的欲望。
再来到教谕院,此刻已近黄昏,而江南一整天都没有吃喝。
广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人,正站在那刻有“教谕院”三字的石碑旁,抬头看着什么。江南走过去,发现那就是此次教谕院招收的学生名单。
五百名,此次教谕院只招收五百名学生,相对于参加考核的两千多人,录取人数不到四分之一。
他一个个名字看下来,一列又一列,十分仔细,来来回回反复看了三遍,但是,就没有一个名字是自己的。
他叹了一口气,虽然很失落,却也早有了相当的心理准备。毕竟自己“乐”科零分,“礼”和“书”胡乱写了一通,得分也不高。而“数”和“射”考得再好,在以分数来衡量差距,并且还有最大值的时候,那么差距就不是那么大了。这其实就可以理解为,江南在算术和射箭上的表现远远超过教谕院的考核要求,可以得到一百分的满分;而其他人虽然远远不如江南,但相对于考核要求,他们却可以得到八十分的分数。两者之间的差距并不大。最后六科分数综合的时候,江南相当于只有“数、射、御”三科成绩,很难其他人六科成绩比较。而且这里天才扎堆,说不定还有六科满分的怪胎存在,进不了前五百名也大有可能。
只是,真的好可惜啊!
江南心底暗暗叹息,转身准备离去,却感觉身边的两名青年十分古怪。一人穿着淡青色布衣,脚上穿着草鞋,一脸和煦,眼睛十分明亮,但长相却给人木讷之感;另一人衣着华丽,锦衣玉袍,面容威严,俨然一位贵公子。此时二人看着那招收名单,有说有笑,但江南隐隐有种感觉,恐怕这二人是在暗中观察自己!
这是江南的直觉,没有任何理由。但江南也明白,自己根本不认识二人!
难道是方才自己经过秦府,被有心人发现了?还是因为自己去离恨街逛了许久,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
江南此刻思绪万千,却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他转身就走,暗自留意,却发现那二人站在那一动未动,似乎不是跟踪监视他之人。
“难道是我想错了?”江南心底疑惑道。
此刻,那二人眺望前方,视野越过石碑,看着教谕院内的某处。那华衣青年突然问道:“这就是小师弟?”
那长相木讷的青年笑容依然那般和煦,笑道:“看清楚了?和你有很深的因果呢!老师说了却这段因果,世间便要再添两尊神圣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两尊?!”
华衣青年愣了一下,疑惑道:“这段因果中,除了我,谁还能晋升神圣?这件事里的其他人我是知道的,别说一段因果,就是给他们百段因果让他们了结,他们也入不了神圣!”
布衣青年看了一眼江南离开的方向,笑容更加灿烂。
饶是华衣青年平时冷漠惯了,此刻也禁不住大吃一惊,“师兄,你确定这是老师说的?小师弟根本不能修行啊?!”
布衣青年哑然失笑,“谁说他不能修行?他才是真正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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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灯火通明,江南回到房间,蓁蓁正倚在窗户边,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景色。江南喝了一口茶,突然问道:“今天公主找过你没有?”
蓁蓁回过神来,神情有些低落,她小声道:“没有。少爷,你是不是没有考上啊?”
江南对于她的问题怔了一下,苦笑道:“没想到你这丫头人虽小,看得却很透彻。算了,不管她,反正我们和她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走吧!”
蓁蓁还是有些伤心,“为什么人总要这么现实呢?没有利用价值就不能做朋友了吗?”
江南沉默不语,其实他很明白,以姬雪月的价值观念,在教谕院名单放出来的第一时间,她肯定就派人去打探了。而她一整天也没和蓁蓁产生过什么交集,用意不言而喻。
江南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我今天去看了一套房子,房租很便宜,半年只要二十两!现在我们手头上有两百多两银子,足够了!”
蓁蓁心情稍微好转,她看着江南,表情惹人爱怜,“可是以后呢?我们总要找点事情来干吧?”
江南突然想到“秦府”二字,声音冷冽,“那是自然,我们是要找点事情来做!”
他看向窗外的夜色,漆黑如墨,浓厚压抑,仿佛是黑云压城,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