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白色的灯光装潢着白色的门墙,给人一种一尘不染的舒适感,虽然这种单薄的色调空间内仅仅用一面大镜子减轻着幽闭恐惧,但总归还是隐隐施加着压力。克劳德?安杰洛束手束脚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一杯中国绿茶散发着淡雅的芬芳,冒着云雾般的热气——他很少喝茶,这种流行已久的饮料并不对他的胃口,比起茶和咖啡,他倒更想来一杯热可可。
而此刻他所能做的仅仅是尽己所能地让自己僵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私人律师的电话号码一刻不停地盘旋在脑子里,他过不了几秒就会局促不安地瞟向右手边的那扇门,而门总是紧闭的。或许正常人在这个处境下,会拼命喊出来,要求叫来律师,要求释放自己,说他们是非法拘禁。但他却做不到,因为他的怯懦。
可能是因为万念俱灰,他不再为“TIA”究竟是何方神圣而榨干脑汁,渐渐地他把注意力转向自己,他开始思考很多很多事情,很多以前从没有思考过的事情——在有工作、有明天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软弱无能?为什么就那么乖乖地跟着两个戴着墨镜看不清容貌、声称自己是国家组织的“探员”来到这里?为什么不敢喊出来,或是询问情况?为什么明明有了抗议、反抗的心,喉咙却发紧、身体却发软?
是啊,这可笑的怯懦使他吃尽苦头,甚至令他的妻子一去不返。
他突然间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而当他转念将之压下去后,另一种欲望像某种鬼魂般缠上了他的身,攫住他的心脏:不如死了吧,不如就这么自杀,反正今后也没有……
“抱歉让你久等了,安杰洛先生。”
一个清脆略带沙哑的女声打断了他渐趋疯狂的思绪,优雅而高傲,说话的是一个与之完全相符的女人,身穿着笔挺合身的制服,笔筒裙很短,露出两条修长的腿,在长筒肉色丝袜的包裹下,成为两条美丽的曲线。女人一头金色的长发瀑布般披散在背后,带着轻微的自来卷,像是悬泉间翻起的浪花,正像她的语气,那一张精致的脸庞仿佛结着一层高傲的冰霜。
她从门口直走进来,在克劳德对面落座,两人的距离不到一张桌子。克劳德感到更为巨大的压力,对于男人来说,与美丽的女人对面而坐无疑是一件兴奋而紧张的事,但换在他和她身上,便立时成为一种对于克劳德来说名副其实的煎熬。
女人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下开了口:“你好,安杰洛先生,我是苏珊·杰拉德,联邦特殊机构TIA——超自然情报局调查处处长,今天唐突之下将你请到这里,我们万分抱歉。”
“呃……啊,没关系,没……什么……”克劳德很想说你们现在说抱歉有什么用,我不已经被你们带到这儿来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完,便沉默了,提心吊胆地等待着这个女人接下来的话,这个名叫苏珊的女人看上去不过三十,而这样年纪轻轻就当上处长这样的高职,令他有些难以置信。这个“TIA”的真实名称更是充满了天马行空的荒诞,超自然情报?这中分明就是妄想和迷信交织出的东西,怎么会专门有一个政府部门?
白色的灯光、白色的房间中,苏珊?杰拉德的脸色看上去有一些暗淡,其实她的肤色是很白的,当特别行动处处长奥森·伍德曼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总被暗里调侃为黑白双煞。此刻面对这个看上去毫无男子气概的男人,她不禁隐隐有些鄙夷,一边完美地隐藏着表情的变化,她一边翻开了档案夹,“想必你不清楚我们为什么将你请来,在此我做一些说明。”她快速地抬了一下目光,正看到他匆忙转移开的视线,“……是为了你的妻子的事。”
“我……莎丽?为什么……”
“经过我们有限的调查,你此前曾在纽约州立监狱担任入狱登记员,任职长达六年,并于半个小时前遭到解雇。”苏珊淡漠地扫过那几张布满了信息的纸,简明扼要地读着,“而你的妻子,莎丽?安杰洛,没有固定工作,没错吧?”
克劳德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手不安地绞着手指,“嗯,但……在和我结婚前,她……她在百老汇剧院担任钢琴师和小提琴师。”
“是的,这我们知道,但我们所知的也就这么多,关于你妻子的信息,能否请你多为我们提供一些呢?”
“但……但在那之前!”克劳德突然抬起了目光,目光中含着令苏珊惊讶的坚定,“请告诉我,她,她究竟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要调查她?”
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像蚂蚁在水池中挣扎,又像旗帜在狂风中飘扬。
而苏珊不为所动,她仅仅停顿了一瞬,等他说完,“在你回答完问题之后,我们会酌情将你所想知道信息透露给你。”用目光示意对方冷静后,她冷冷地问道,“你的妻子是否曾告诉你关于她的身世?”
“呃……她,她是南卡州人,没有兄弟姐妹,高校毕业后到纽约……”
“关于你的岳父岳母呢?”
“嗯,她母亲……英年早逝,我无缘得见,父亲是在她来纽约后去世的,我也没能见到。”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这话,克劳德暗暗感到心里有点惭愧。
苏珊记着笔记的手停下来,钢笔开始轻巧地旋转起来,“姓名呢?”
“父亲的名字是拉瑞,母亲的名字我并不清楚。”克劳德有些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心想堂堂政府机构怎么这样的信息都没能掌握?事实上,他一直认为政府对他妻子身世的了解一定比自己深入——莎丽很不喜欢提旧事,仿佛那永远是个触碰就会疼痛的伤疤。
仿佛读懂了他的意思,名叫苏珊的女人竟平淡地说道:“我理解你的疑惑,但你的妻子似乎把身世隐藏得非常好,即使是我们也无从入手。我们最远所能查到的,也不过是她来纽约以后的事情。而她在芝加哥的一切,我们都无从得知。”然后不等克劳德回答,她就问了下去,“据我们所知,你和她在1923年结婚,那么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恋爱关系?”
克劳德犹豫了一瞬,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慢慢开口说道:“1922年12月,我……我在theBroadway剧院门口遇到她……”
………………
盖布尔·兰森也听说了克劳德·安杰洛被带到总部的事情,而当妹妹一笔带过地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心中蓦然间翻起了一阵风浪——不安、恐惧,和愧疚。他来到TIA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和另外几个同僚换着班监视重点怀疑对象莎丽·怀特,当时也可以称其为莎丽·安杰洛。
【1929年3月5日】赌场,永远是充斥着疯狂和梦幻的圣殿,戴着白手套的灵巧十指魔术般将纸牌洗得眼花缭乱,一秒在空中架起半米的彩虹,下一秒却又化为华丽的折扇在桌面上徐徐展开;筹码红蓝交映,塑料的“噼啪”脆鸣、色子在赌池中弹跳的“咚咚”闷响、赌红了眼的人们面红耳赤的笑、骂、嚷、哭,哪里有绝望的悲鸣哪里就有忘乎所以的欢呼,形形色色的声音在浑浊的空气中碰撞交织,迸溅出狂热贪欲的火花;输、赢,从家财万贯到一贫如洗,只需色子上抛、下坠、撞击、翻滚和停止的工夫,从笑到泪,也是须臾之间。这里就是这样神奇的地方,有乞丐蹒跚而入,有大亨昂扬而入,而出门的将仍然是穷人和富豪,但其人却可能已然调了个儿。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去,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愿赌服输,为了逃避令人嘲讽唏嘘的命运,也有人不顾一切地,从败局中挣扎而出,冲进外面深沉的夜幕。
正如刚才跑过去的那位先生。
“混蛋!给我站住!”怒吼声响彻整条巷子,醉意明显地大着舌头骂出混有诸多意味的愤然,那是赌红眼的人充斥了满心的贪婪和残酷。
赌场所藏匿的这家酒店的门口,两个倚在墙边的年轻人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冲入浓浓夜色,当两人的背影都消失了,其中一个深吸了一口指间的香烟,笑着向同伴说道:“喂,不会有事那家伙吧?就是一输就赖账跑路的那个。”
“我估计是,那家伙跑起来的姿势和速度我他妈永远记忆犹新啊,哈哈。不过也亏得赌场还放这人进去。”
“混进去的呗。”一口烟缓缓呼出,“叫什么来着?上次好像有人喊过他名字来着,嗯……斯……斯塔奥斯?”
“斯特拉斯啦,很奇怪的名字我记得很清楚。”
赌徒粗喘着,发现已经彻底跟丢了对方便只得停下来,“混账!老子的四千美金……好不容易赢到,狗娘养的!”用最下流的污言秽语咒骂着,他不甘而烦躁地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铁棍,咬牙切齿,“下次再看见他,老子他妈已经杀了他!”他发泄完,转回身走入巷子深处,准备原路回到赌场,在赢他一笔。
纽约,作为短期内飞黄腾达的大都市,老旧的建筑群与新建起的高楼巨厦夹出了蛛网般的大街小巷,这些小巷,就像垃圾站,沉默地回收着这座蓦然间在人与人的贫富上拉出的天壤之别,这些小巷有不少都缺乏灯火,所以格外狭隘昏黑,成百上千的流浪汉们在这阴影下席地而睡,蜷缩着在他们用垃圾围出的隔离带里。这些仿佛汇集了这座城市所有不体面和阴暗情绪的小巷,像潮湿的角落孕育霉菌一样,滋生着人们心中的黑暗面。
正当他踢踢踏踏地走向那个难得有路灯照明的拐角时,突然间有人转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的肩膀,“小心点!混蛋……”下意识地喷着酒气脱口而出的刹那,借着路灯的微光,他看到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正慌慌张张地继续向反方向跑开。失去了什么,便总会想用另外某种东西补偿自己,此刻,赌徒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拼命拨弄着,他立刻抢上一步,伸手边拉住了那个女人,而那惶恐地回过来的美丽的侧脸,更令他仿佛浑身着了火。
“小姐,撞了人都不会道歉吗?啊?”“对……对不起,”女人被迫停下脚步,但却仍不肯完全转过身,神色十分焦急和恐惧,“请,请放开我,求求您……”
哦,看看,这绝望慌乱的眼神,这惊恐抗拒的眼神……
他咽了口吐沫,再也忍不住,不顾女人拼命的挣扎,用力把她拉近自己,紧接着用手捂住了她的惊叫,而另一只手开始胡乱地抚摸她柔软的身体……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头侧的一下冲击,他发现眼前的世界开始向一侧旋转倾斜,双手也从那诱人的躯体上离开,紧接着,还没等他被酒精和欲望麻痹的大脑重新开始理性运转,头的另一侧又狠狠地撞上了什么硬物,而就在这一瞬间,整个倾斜的世界灰飞烟灭,他的眼前只剩一片无知无觉的黑暗。
趁那个醉汉没有注意到自己,A闪电般出手,匕首的硬柄在黑暗中抡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半秒之间,像数千万年前的小行星撞击地球一样凌厉地砸上了那个醉汉的头侧,用力似乎过大,刀柄下传来闷响的下一秒,站在巷子拐角的男人浑身一震,整个上半身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猛地一歪,紧接着便以一种看着都痛苦的劲头狠狠将另一侧头颅甩到了墙上。
这……不会出人命吧?年轻的探员顿时心头一紧,虽然接到过“又无关者知情立刻封口”的命令,但归根结底他还是不想如此年纪就脏了自己的手。但是在短暂的踌躇后,他反应过来,眼下有另一件远为严重的事摆在他的跟前——多亏了他这一下路见不平,跟踪的任务已经完全败露,而此刻他所面对的,幸得搭救的女士,正以莫名的警觉的目光看着他。
片刻的激烈后,小巷中重归寂静,昏暗的灯光铺满的拐角两侧,莎丽`安杰洛和A相隔数米无声对峙着。终于,莎丽开了口:“谢……谢谢你。”
她后撤了一步,右手摸向包里的手枪。指尖的颤抖在触及左轮手枪枪柄的同时停止了,仿佛心灵深处的一扇门无声洞开,纤长的手指紧接着抵住了扳机。
当枪口指向自己的刹那,A的心中蓦然间喷薄而出一股寒意,明明大脑清清楚楚地想着“她只是个女人,不可能真的开枪”,但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在对他嘶喊着,逼迫他立刻闪避——“她真的会开枪”!
“嗨!等等!”一旁突然传来声音,但扣动扳机的手指比声音更快。
“砰!”
【不一会儿前】
“不过苏珊姐也是按规矩行事,不是吗?毕竟搞砸了那么重要的任务,还是该赏罚分明。”
听着妹妹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小声的嘀咕,盖布尔·兰森一声不吭地看着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变换了颜色,然后给了一脚油。见哥哥没有说话,海丽只是略微瞟了他一眼,随后转回脸继续将目光漫无目地洒向车窗外加速倒退的街道、人群,撇了撇嘴,“好吧,只能说那个家伙太倒霉了。”
盖布尔叹了口气,开了口:“倒霉什么的……但海克托也的确搞砸了。”
“即使那样,但……”海丽再一次微侧过脸来,目光像紫水晶一样,“总之,老哥你还是谨慎点好。”闻言,他一时感到无话可说,心中慢慢被刻骨铭心的虚弱和愧疚填满。他只得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沿着话题说下去。
“几点了?”过了一会,他转过一个路口,问道。
“嗯……我看看,9点半,怎么了?”
“没什么,”车停下,“到报社了,你先去做自己的事。”
然后,盖布尔目送着海丽下车、站定、关门,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叮呤一声门响中。
引擎再次发出轰鸣,轿车掉了个头,沿原路加速驶去。
………………
肖恩并没有找到斯特拉斯·塞斯,但是他此时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很有趣人。
他跟踪这个行为可疑的家伙,从哈得孙河边,也就是塞斯与他曾经会面商谈过的别墅区旁,万里迢迢地来到了这个位于布鲁克林某处的百货商场边上,起初还当他是塞斯的喽啰,但没想到这个从两辆撞得面目全非的轿车边上离开的家伙,居然把莎丽?怀特视为主上。大大出乎意料的事态发展虽然并未使一向习惯于随波逐流的肖恩手足无措,但老实讲,现在正努力提着气息并把自己使劲往墙壁的阴影中塞的他,并不清楚下一步自己该干什么。
全是塞斯那混蛋惹的祸!
然而不论他此刻的心理斗争有多剧烈,那边的对话内容可是一字不差地刻进了他脑子里。
“……我很高兴但是,但是请你不要再继续管我的事了,求求你,我……”
“怀特小姐!哦,抱歉,请原谅我对您造成的困扰,但是您看,我已经先斩后奏地帮助了您,我很抱歉。”
“你帮助了我什么?你知道了什么?你……”
“我知道了什么?我帮助了您什么?怀特小姐,我生命的恩人啊!我当然知道您为了什么事而苦恼了好几年,我知道您为什么离开了原本幸福的家庭,我当然知道!所以您瞧,我已经帮助了您,现在只需要……”
女人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甚至嚷了出来:“不!别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请,请你不要在继续管我了,好吗?我的确将你复活,但是,但是你并没有必要……”
“怀特小姐……”
“好了,够了!我还有事,就这样说再见吧!愿你平安。”
女人匆匆地打断道别,紧接着高跟鞋的“哒哒”声就频率很快地响彻整条巷子。肖恩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就在不到十米之外,而脚步声直奔他的方向来!一瞬间他的手已经伸向怀中,中指的指尖触及了勃朗宁的枪柄……
“怀特小姐!请您留步!”
脚步声骤停,肖恩屏着的一口气也同时松了出来。
“我知道您为了什么而发愁,而那也正是您离开家庭的真正原因——毕竟,区区几个TIA的探员不算什么。使您发愁的,是一些更要命的东西吧?比如……”
一个小小的停顿,空气中有两颗心再次都提到了嗓子眼。
“家族的遗训,之类的;家败人亡,之类的。”
良久的默然后,女声再次开口,声音冰冷而阴沉,一扫刚才的惊慌,甚至很难让人相信居然是同一个人。
“你想怎么样?或说,你干什么了?”
“我?放心吧,怀特小姐,我才不会置您的家人于不利。我只是,创造了另一个机会,供您完成家族的夙愿。”
“什么意思?”
“嗯……请您跟我来。”
又要过来?肖恩再次紧张了起来,整只手都握住了枪柄,食指熟练地滑到扳机上。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肖恩保持着全身戒备的姿势僵了近半分钟,也没有看到有人从巷子里走出来,甚至连声音都没再听到半点。在他所紧贴的墙后,本应当有两个人存在的天井,静如空无一物,肖恩即使屏息凝神,却也只有丝丝的井口的蒸汽声,与穿堂风翻动破报纸的窸窣细响,从完全相反的方向隐隐传来。
他眨眨眼,紧锁不开的眉尖微微颤动了片刻,随后猛地一挑,片刻之间他已转过身来,拔枪在手,难得的针锋相对的目光虎视眈眈地射向各个方向,——然而天井里却空无一人,只有三面脏污阴暗的楼墙,些许满是油污的窗里,灯光从铁栏间透出。枪口慢慢放下了,肖恩环顾这狭窄的天井,不到十平方米的空间,在这样的景象面前,方才的对话简直像他的幻听。
可是出于对自己健康的充分的信任,他在短暂的琢磨后,浑身突然一阵恶寒,背脊上冒起一阵冷汗——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预感,像浓雾中路灯的微光一样捉摸不定,然而他知道它就在那里,它就是那个答案!没错,没错的,一定是……不,只能是这样解释了!他的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跳动,招来他一阵烦躁而用力的眨眼。可是真的是那样吗?怀疑的闪光在他脑中却又跳动起来,他无法消除那悸动。
这个青年像石像般久立在弥漫着潮气和臭味的死巷里,浑身的肌肉都仿佛紧绷着,脸上露着焦虑恐惧却又踌躇迷惑的神色,这样的神情对于这张俊秀得显得幼态的脸是如此稀有,以至于每一个熟悉他的人见到,都一定会为那惨白的脸色和由额头滑向两颊的汗珠而大惊失色。
然后,足足过了一分多钟,肖恩猛地一跺脚,转身,全力奔跑起来,手枪都被丢到了一旁——他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必须赶快!有什么要发生了,有什么要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