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晨,少了份炙热,多了几分秋季特有的微凉,清爽的风伴着祥和的晨曦,轻抚着屋盖,让原本看上去略失光泽的旧瓦熠熠生辉,也给整座余桥镇带来生机与活力。
天边微亮的时候,长街上便已经溢满从商铺中传出来的阵阵檀香,晨光初照,街旁便传起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叫卖声。平静的夜,宁静的小镇,在瞬间被取代,含光待耀的天空,流光溢彩的古镇,原本被黑夜浸染的长街在瞬间宛若新生。茶馆酒肆,行贩走卒,无不在暖阳的温抚下散发出柔和的气息。
街上,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转角走来,其中一人虽然看着清气未脱,但一头黑发散乱而略带飘逸,面相清瘦中夹杂着几分坚毅,看着便让人略带好感。另一人长相略带憨厚,身材微胖,再配上那迷迷糊糊的表情,让人看着不觉可爱。
“南子,你说昨天吴老头讲的是不是真的。”落晓峰一手打着哈欠,一手搭在林南的肩上,无精打采的说道。“什么真的假的,我看你是睡糊涂了吧。”林南看着像滩软泥似的落晓峰,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道。落晓峰难得的眼疾手快,巧巧的避了开来,腆着脸说道:“我不就是想再眯会儿,你怎么还踢我来着。”没等林南开口,落晓峰便踱着步子靠向了林南,笑嘻嘻的说道:“就是那老头昨天讲的嘛,有人能活好几百岁的那个,我听他说话那口气不像是假的,感觉是个真事,啧啧,你说我要是活个几百来岁,那……”边说边咂着嘴,林南望着他满脸沉醉的样子,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脑袋说道:“瞧你那一副呆样,昨晚是不是睡傻了,你能活个百来岁都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还几百岁,做梦去吧!再说了,那老糊涂说的话你也信?指不定又在哪儿喝多了忽悠着我们呢,这个臭老头子!”
似乎是勾起了某段不好的回忆,林南渐渐露出了愤懑的表情,咬了咬牙,不自觉的在落晓峰的脑瓜子上又狠狠地敲了几下,疼得落晓峰不停地揉着脑袋,一脸委屈的样子说道:“南子,你想骂那老头子就骂嘛,你说你打我干啥,又不是我……”忘着林南那变得略微有些渗人的眼神,落晓峰吞了吞口水,将还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尴尬的笑了笑,习惯性的用手护着脑袋,生怕脑袋又得挨敲。林南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没再理会这小子,转身大步向前。“南子,你等等我,等等我。”落晓峰收起了刚才摆出的样子,大步追上了去。
长街的两侧被前来的商贩陆续占满,挑担摆摊,一如昨日般繁忙。
走在长街上,林南简直比在自己家里还要熟悉,如鱼入水般,一个劲的往前窜,要不是落晓峰眼子尖,只怕早就跟丢了。
对于街两旁的那些摊子,林南可以说只看一眼车轱辘便知道它姓啥。引的落晓峰总“称赞”他是人的身子,狗的鼻子,为此没少挨林南两下敲,但落晓峰就是是落晓峰,被揍得次数越多,越是乐此不疲。
不过,今日的长街上,似乎比往常多了几分变化,不仅原本卖菜的人没来,连菜摊子都改成了由推车贩卖的馄饨凉面,林南好奇心大起,盯他们多看了几眼,引的那几个摊贩横瞪了他们两下。
落晓峰望着他们那五大三粗的膀子,再配上那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心里难免有些发毛,就算平时自己再怎么爱胡闹,这时也不免紧张了起来,慌忙扯了扯林南的衣角,低声道:“南子,我说这、这几个破摊子有啥好看的,你多看两眼还能让他把那锅里的馄饨碗里的面给你端过来?赶紧走吧,看他们那副样子,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别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
感觉像是自己说的话被听到了一样,落晓峰更是紧张,连忙把头埋了下去。林南刚要准备反驳几句,但看着他这样子,也只能摇头叹息,随着他继续往前走。
街道转角,林南望着不远处的一位江湖道士,突然止住了步子,倒是落晓峰一个急刹没停住,差点来个狗吃屎。
落晓峰看着眼前这长相普通,头顶扎髻道冠,身着青布长衫,和普通的江湖术士并无二样的道士,怎么看怎么看不出新奇出来,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说南子,你又看上啥了,一个臭算命的,除了来这儿算命的人多了些,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有啥好看的,这街上算命的没个七八个至少也得有一巴掌,还拉都拉不走了,我说你是不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见那个道士朝这边看过来,那眼神当真有些仙人不怒而自威之感,落晓峰被这么一看,当即打了个寒颤,头立马埋了下来,连后面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落晓峰扯了扯林南的衣角,见他毫无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给他两脚,刚一抬头,便看见林南和那道士两人四目相对,满眼空洞,整个人像落了魂儿似的,全不似个活人该有的样子,吓得落晓峰也不顾林南反对,拉着他撒丫子就跑。
道士看着这两个落荒而逃的少年,忍不住轻笑,这笑容落看在前来算命之人的眼里,不由得有些激动,心底有些兴奋,边擦汗边紧张的说道:“道、道长,您刚才神游天外时,是不是看到我将来能……”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道士突然板着脸,吓得他连话都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天意难测,天道难寻,天意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测的!”道士严厉的喝斥道。
“贫道刚才原本已心通天地,正准备牵出你的命线来,哪知就因你一句话,断了我与这天地的联系,误了我的道行是小,惹恼了上天降罪与你,断了你的命线,我看谁救得了你。”
说完还不忘哼了声,眯了眯眼睛,伸手就要收起那算卦的铜钱和龟甲,抓起算命幡,一副贫道我要走了,你自求多福的样子,吓得算命之人冷汗直冒,六神无主,连忙紧握着道士的手,嘴里不住的念叨着“道长救我”“上天息怒”,就差跪下来求老天爷绕自己一命了。
道士看着眼前的情形,缓缓地抽回了手,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衣冠,一本正经的说道:“贫道昨日才来此替人求签解惑,趋吉避灾,和施主更是素未谋面,为何施主你对我说的话却是如此的深信不疑,难道不怀疑我是那招摇撞骗之人吗?”
道士的一番话听在算卦之人的耳中那里还不明白,收了刚才的慌张,苦着脸缓缓地说道:“道长,您就别消遣我了,不说昨日您算的那十几卦每相都丝毫不差,卦卦灵验,就连昨日顶撞您的那个地痞都应了您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天收。’,当晚就遭了雷劈,现在尸首还在河边躺着呢,那小子不信道长遭了灾,死后连尸首没人收,我有怎会信不过您呢,您简直就是仙人转世,是活神仙呐!求道长原谅刚才的莽撞,赐个法子救救我吧,我刚刚真的是无意冒犯天威啊。”
算卦之人越说越激动眼看就要跪了下来,道士连忙上去用手托着,连声道:“施主请起,请起,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施主放心,上天既有好生之德,我又会怎忍心你受那无妄之灾呢,况且你又是如此的相信贫道,贫道今天便替你瞒天过海,躲过那一劫!”
听了这一番话,算卦之人那里还不高兴,恨不得将道士当作活神仙般供起来,日日跪拜,连忙开口道:“道长啊,您简直就是活神仙,是我的再生父母啊!道长您放心,我尤老三虽然是个粗鄙俗之人,不懂仙家大道,但在这余桥镇上还是有点威望的,您只要帮我消了灾,我一定给道长你搭庙建祠,日日供香跪拜。”
道士听后连连笑道:“尤施主这是那里的话,替人消灾解难本就是贫道的本分,那里称得上是活神仙,就更不用给我搭什么祠堂了,只要能管个贫道一日三餐不饿肚子,贫道便感激不尽了。我观你印堂略有黑印,恐最近会有无妄之灾,贫道便再替你算上一卦,保你个全家平安。”尤老三听后更是感激涕零。
道士了完此事,搁下了手中的朱砂笔,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背后,望着那朝霞漫天,彩云翩飞的美景,不由的感慨万千。
“金乌跃东城,彩云挂满天。往景依旧在,故人恐难还呐。”似乎是勾起了深埋在心中的一些旧事,道士连连摇头慨叹道:“天道天道,确实不是我等所能揣测,距离上次那件事一晃便是十七年过去了,为何师兄你却还是如此的执着啊!唉……”